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禦珠案 | 上頁 下頁
一二


  「好個主張,你正可去問問他。」

  「沈八通常只有在深夜才呆在家裡,那時乞丐們集合在他那裡奉繳日頭錢,將叫化得來的東西折出一份送上沈八,視作日常孝敬。我最好此刻就去找他,老爺。」

  「何需如此著急,你已經很累了,此刻你應好好睡一覺。」

  「老爺,那得整整耽擱一天!我與沈八交情頗深,我深知這老魔鬼的許多習性,只要他知道夏光下落,我自有法子套他出來。」

  「既然如此,洪亮,你這就坐乘一頂官轎去吧,帶上四名番役。天這麼晚了,沈八住所的左鄰右舍都是些不安分的傢伙。」

  洪亮走後,狄公又喝了一盅茶。他此時心裡很感到憂慮,但他不願在洪參軍面前顯露。一個窮秀才的死竟牽出了一百年前皇宮失竊的那顆禦珠,不管是真是假,他不能拖延向上級官府呈報禦珠的消息。他必須儘快弄清這禦珠的來龍去脈,早日勘破這宗奇案。想到此,他喟歎一聲站起身來,慢慢踱步回花園後的宅院。

  狄公以為妻妾們早已入睡,他不想驚動她們,擬自去小書房裡打發一夜。但是當管家引他進內院時,他便聽見陣陣笑語從燈光輝煌的前廳傳出。

  老管家見狄公驚異,忙小聲解釋道:「老爺,鮑將軍夫人和汪司馬夫人晚上來宅院拜訪太太,太太便邀她們留下來打牌。太太吩咐了,見老爺回府便稟告於她。」

  狄公道:「你去請太太來小書房,休要驚動了客人。」

  老管家答應去了。

  不一刻時辰,狄夫人嫋嫋擺擺進了小書房。她目似秋水,眉如遠山,行動如風吹垂柳。見著狄公忙曲身一拜,焦急地問道:「老爺,龍船賽沒有出什麼意外吧?」

  「不,已經出了意外。此刻你還是回前廳陪客人們打牌去吧。我很困乏,只想獨自在這裡稍事休歇,管家會伺候我的。」

  狄夫人滿面委屈,跪拜畢正待轉身出去,狄公突然問道:「那一枚『白板』找到了沒有?」

  「還不曾找到,想來那枚牌必是掉到河裡去了。」

  「這不可能!」狄公正色道。「我們的牌桌在敞軒的正中,除非是扔出到河裡。咦,那枚牌又究竟會掉到哪裡了呢?」

  狄夫人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道:「我們結婚到於今,我還不曾見你為如此瑣屑小事認真掛心過哩。老爺,最好不要再問起它了!」

  狄公微微一笑,點頭答應。

  第八章

  乞丐團頭沈八的小酒店座落在將軍廟後一條破爛的小泥巷裡,店堂中擠滿了吵吵鬧鬧的乞丐、無賴、閑漢、蔑片,彌漫著一股劣質酒的黴酸氣味。洪參軍好不容易才擠到店堂後的賬櫃邊。兩個兇神惡煞般的大漢正在那裡面對面大聲吵罵,沈八交叉著兩條胳膊靠賬櫃站著,粗悍壯實像根鐵柱一般。他穿著邋遢,上衣搭褂,鈕扣散解,敞著個大肚子。腦門上系紮著一條髒布,垂下一綹長長的卷髮,油膩的鬍鬚粘作一股一股垂掛在胸前。

  沈八皺著濃眉,憤憤地看了一會那兩個吵架的大漢。突然,他放下手來向上扯了扯長褲,輕輕抓住他倆的頸背,把兩顆頭顱相對狠狠地撞了兩下。

  洪亮看了看那兩個滿臉委屈的凶漢。他們正惶惑地站在那裡揉摩著撞疼的頭。他走上前去躬身施禮,說道:「沈八相公久違了,想來為眾弟兄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吧?」

  「呵,洪長官,一向疏闊,多久時也不來這邊走走。看我病成這副模樣也不生憐?恕小弟荒疏禮數了,來,坐下,喝兩盅吧!」

  沈八引洪亮揀店堂隅角一副空座頭坐下,小夥計應聲端上了兩碗冒著熱氣的香酒。

  洪亮笑臉說道:「多謝賢弟款待,我豈敢消磨賢弟許多時間。今日來此但有一事央煩,望勿推阻。」

  沈八道:「洪長官有話但說無妨。」

  「賢弟可知道縣學裡有兩個秀才,一個名喚董梅,一個名喚夏光的?」

  沈八搔了搔他袒露的大肚皮,沉默良久,乃忿忿說道:「秀才?洪長官見笑,小弟從不與秀才打交道,那董梅、夏光也委實不知。秀才知書識禮,卻更會使出肮髒卑鄙的詭計,比一般的歹徒更壞十倍。他們自己惹來許多苦惱正是報應,長官何必為之驚慌?」

  「賢弟不知,其中一個已經死了——龍船賽時出了意外,你沒聽說嗎?」

  「我沒去看龍船賽。那賭注可受不了!」沈八搖了搖頭。

  「幾文銅錢,賢弟賭不起?」

  「幾文銅錢?長官可知道九號船上人們押了多少賭注?可憐的卞大夫,如果他確是輸了,真夠慘的!我知道他近來手頭很是艱難。」

  沈八呆呆地望著手中的酒杯,又說:「賭注一大,便會出意外!」

  洪亮一驚,忙問:「卞大夫的船輸了,誰贏了大錢?」

  沈八抬起眼來,睃了洪亮半日,慢慢答道:「這話可問得有點玄,回答來又冗長,恐怕長官也懶得聽。總之,押賭的背後做盡了圈套。船賽前早已有人牽動內線,買通關節。天知道到頭來誰發財誰遭殃。長官老實,看不透人世間種種罪惡勾當。」

  「狄老爺非常想知道這一點,因為這與他正在偵查的一起凶案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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