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四漆屏 | 上頁 下頁 | |
| 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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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走很遠嗎?」狄公沒理會他的胡說。 「穿過前面這條街就到了。這條街通衙門後院的一條死胡同。這兒就能看到許多坍塌的房子了。嘿,我再問你,你在衙門裡做公的那陣,經常折磨女人嗎?」 「快走!」狄公催促道。 秀才還在囉嗦不休:「你知道許多的女人都喜歡我,但我卻不喜歡她們。那些令人討厭的踐輩!嘿,當你用燒紅的烙鐵往她們身上貼或是用夾棍拶她們的手指頭時,她們會象殺豬一樣慘叫,是嗎?她們受刑時都是失聲鬼叫呢,還是嚎啕大哭?」 狄公抓住秀才的一條胳膊,用他鐵筋般的五個指頭使勁一勒,秀才痛得失聲哭了起來。 「你欺淩弱小!」秀才抽泣著用另一隻手托看受了傷的那條胳膊。 「你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狄公和謁地說,「現在你自己作出了回答。」 他們默默無語地從倒塌了的破房子中間擇路而行,不一會便來到了一片潮濕的開闊地。灰濛濛的霧氣低低地飄浮在連綿不斷的小樹和灌木叢上面,遠處隱約可以看見北門的城牆和門樓。 「這就是你要找的沼澤地了。」秀才怏怏地說。 沼澤地一片寂靜,沒有人影,只有偶爾從遠處的灌木叢中傳來一聲水鳥的怪叫。 狄公沿著一條泥濘的小路朝沼澤地當中走去,同時仔細搜索著低矮的灌木叢。忽然他看見前面十來步遠的樹叢底下有一團紅光閃出。他飛速跑上前去,靴子在爛泥裡發出呱唧呱唧的聲音。 他分開樹叢一看,果然是一具女屍躺在那兒。屍身用一條金線掐花的猩紅色繡衾包裹著,但顯然已被人翻動過了。 狄公俯下身來細細端詳了死者的臉。 那女子約莫廿五歲上下,杏臉柳眉,面皮細膩白淨,甚是嫵媚。她面上平靜安詳,了無慍色。一頭縝密的烏黑頭髮卻往後被一根棉線繩胡亂地系作一束,露出晶瑩白玉般的耳垂。耳垂被撕破了,凝著幾點血跡。 狄公掀開那猩紅繡衾,又立即蓋上。 「你到路口去看看動靜,」他命令秀才,「見有人影,你就打個呼哨。」 秀才走後,狄公又重新掀開了那繡衾。那個女子一絲未掛,一把匕首深深地插進她的左胸,只留得那柄兒露在外面,柄四周有一圈幹血跡。細看那柄,金銀雕鏤,寶石鑲嵌,雖年歲久了,顏色有點發黑,狄公一眼認出這是一件十分值錢的古董。那個老乞丐不識貨,只偷走了耳環和手鐲。他摸摸胸部,感到粘濕糊糊,再提起一隻手臂,發現仍能彎曲,尚未僵直。他想,這女子很可能就是白天裡被害的。她面色安詳,頭髮蓬亂,赤裸著身子和雙腳。這些又說明她遇害的時候是在床上,而且是在睡眠中,被殺之後兇手才急急忙忙紮起她的頭髮,卷起一條繡衾包裹了身子,把她移到了這兒。 狄公將頭頂上的樹枝椎開,讓月光照著那屍體,根據他多年緝查和鞠刑的豐富經驗,他發現這個女子被人強姦過了。他站起身來,用繡衾仍將屍體包裹好。然後又把屍體搬挪到一處更幽僻的樹叢下,這樣一般的路人就很難發現。於是他回身去找秀才。 秀才正弓著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揉他的胳膊。狄公對他說:「你就在這裡等我,我到那倒塌的房子裡去搜查一下。」 秀才哀訴道:「我一個人呆在這裡害怕。地震和大火時這兒死人最多,陰魂不散,誰都說這裡時常鬧鬼。」 狄公笑道:「這個不礙事,我有法子。」說著就在秀才坐的那塊大石頭周圍不快不慢轉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詞。 「現在你可平安無事了,我曾從嶗山老道那兒學得這個禁魔真咒,任何妖魔鬼怪都無法近得你身!」 秀才將信將疑地坐定了。狄公很快穿過那片瓦礫場,插向了後街。在拐彎處他看見了今天午後和喬泰一起坐在那兒喝茶的那家茶館,再走半截胡同,便來到縣衙門後院的那扇角門。他急急地敲了敲門。 ◎第六章 在門很快就開了。老管家一見狄公就象迎得了個活菩薩一般高興。 「老爺派人到客店找了你幾次,還留下口信。沈先生,老爺一直在等著你。」 他將狄公一直領到滕侃的內衙書齋。滕侃正靠在太師椅上打盹。銀燭臺上兩支大蠟燭照在他萎縮、乾癟的臉上,他顯得疲乏不堪。老管家在他耳邊輕輕稟道:「老爺,沈先生到了。」 滕侃從朦朧中立即站了起來,繞過書桌,趕忙上前與狄公見禮。老管家隨即退出。 滕侃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開口說道:「謝天謝地,你總算來了,請坐,請坐。狄年兄見笑,我此刻正陷在困擾之中,一日裡如坐針氈。我急需求得你的幫助。」 他倆在茶几旁坐定以後,狄公說道:「依我猜來,你困擾之事莫非與尊夫人有關,她大概被人謀害了。」 滕侃聞言立刻吃了一驚,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且將我所知道的先告訴你,然後你再告訴我都發生了些什麼事。」 滕侃點了點頭,兩手顫抖著捧起茶盅,想要送上唇邊,卻不料失手潑翻在那鏡亮的雲石茶几上。 「今天午後我來拜訪你時,」狄公開始說,「我立即留意到你身體不適,心情顯得煩躁不安。後來我向潘總管問你究竟得了什麼病,可是他說你今天早上還是好端端的。這樣,我就明白了你一定是在我到達之前,很可能就是在中午,受到了某種沉重的打擊。我記起當你的管家向你問起尊夫人時,你回答說,中午休息的時候,她接到她姐姐的口信到鄉下莊子去了。然而管家說她的房門卻是鎖著的,這就使人難以理解了。尊夫人離開時,為什麼要鎖緊了屋門呢?她走後侍婢自然要去她房間整理打掃,你又為什麼阻攔她們呢?同時管家告訴你說,尊夫人房裡的大花瓶打碎了,你聽後竟無動於衷,一味鎮靜。潘總管後來告訴我說,那只花瓶是你最珍愛的寶物。這就又清楚地說明早已出了比打碎花瓶更為嚴重的事。這樣,我就斷定午休之時尊夫人在房間中一定發生了意外,這個意外一直壓在你的心頭,使你神情麻木,憂心忡仲。當時,我作為客人。一時也不便多問,放也沒有進一步去想這些事情。」 狄公呷了一口茶,滕侃低下了頭來默默無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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