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柳園圖 | 上頁 下頁
一四


  「老爺,有關梅夫人的存檔案卷,卑職也仔細查閱了。還特意訊問了京師各行院故舊耆老,得知梅夫人原名藍寶石,姓柳氏,正恰恰是長安海棠院裡的掛牌名妓、領銜班頭。這藍寶石被人重價贖出後便埋名隱姓,抹去了全部身世履歷。直到十三年前與梅先生結婚戶籍登記時才自報了姓氏、年齡。梅先生名宦世家,門風謹嚴,從不讓內眷抛頭露面。以後便很少有人知道藍寶石的蹤跡,自然也沒有人查考梅夫人的底蘊身世。故一般存檔案卷都不見注錄。不過卑職應當提醒老爺的一點是:最初將藍寶石重價贖出的不是梅亮。」

  狄公滿意地頻頻點頭。錄事稟報完畢,狄公說道:「你一旦發現有珊瑚的材料註冊,立即使來稟報於我。」

  錄事答應,退出內衙。

  狄公低頭呷著那第二盅清香沁肺的碧螺春茶,半晌不語。——衙內好一陣寂靜。

  突然,當值文書進來稟告道:「葉府來人急報老爺,葉夫人懸樑自盡了!」

  第十四章

  兩頂官轎迤邐出了京兆衙署正門。第一頂轎中坐了狄公,第二頂轎坐陶甘與衙裡的仵作,喬泰、馬榮馬騎扈從。經校場演武廳直向新月橋畔葉府而去。

  街市上大霧開始散了,天稍稍升高了一點。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腥臭腐黴的怪味。

  熱風吹得行人頭暈噁心,神悸仲怔。

  官轎、馬騎在葉府門樓前停下。耳門開了,出來迎接的是盧大夫。盧大夫見是狄公,慌忙躬身拜揖,口稱怠慢,一面將狄公一行迎入葉府內廳。

  狄公一行在內廳稍事休歇,便隨盧大夫進入了葉夫人臥房。

  臥房內一張精緻的紅漆大床,床上葉夫人屍身已用一塊白布遮蓋。狄公掀開白布一角看了看死者變了形的臉,示意仵作開始驗查。女僕正蹲伏在床前嗚咽,狄公看了她一眼,決定待一會再細細詢問她。

  他轉身問盧大夫:「你是何時發現葉夫人懸樑的?」

  「僅僅半個時辰之前。夫人反鎖了房門,半日不曾出來,女僕發了慌。正值我來葉府替葉夫人送藥,女僕便拽著我拉開了臥房的門,見夫人已懸掛在梁上,兀自搖晃著。

  我剪斷了那幅布條,見夫人早已斷了氣,身子冰涼,四肢都已僵硬了。我便與女僕一起將夫人屍首放平在這床上,用一塊白布遮蓋了。」

  狄公道:「盧大夫,你協同仵作一齊再細細檢驗一下葉夫人的屍身,填個詳盡的驗屍格目。——你最初發現屍體,可多提供仵作些當時的情況。」

  狄公於是領了陶甘、喬泰、馬榮循昨夜原路直上枕流閣。

  進了枕流閣長廊,狄會看了看臨河那一排窗軒的竹簾,吩咐陶甘將竹簾全部卷起。

  馬榮突然驚叫道:「老爺,這長廊同我昨日去袁玉堂那嵌鏡大箱裡看到的傀儡戲畫片十分相象。不過畫面上還有一個又高又瘦的男子正在鞭笞一個可憐的女子。那女子就被按倒在這張繡榻之上,只是這繡榻稍微挪動了點位置,窗軒廊柱也沒雕花。」

  「你說什麼?」狄公驚問。「袁玉堂?」

  「老爺,這還須細細說來,莫非真有這等巧合不成!」馬榮又驚奇又納罕。

  「馬榮,你坐下慢慢說來,休要漏了情節。」狄公吩咐道。

  陶甘與喬泰去窗軒都將一排竹簾全部卷起。

  馬榮坐在繡榻上將昨夜五福酒家遇藍白前後如何與袁玉堂閒聊,看傀儡畫片,袁玉堂父女如何故意不認等細節—一與秋公詳說了。

  馬榮說完剛一站起,望瞭望長廊窗軒外,猛然又想到什麼,忙大聲說道:「竟又是巧上加巧了!袁玉堂讓我看的第二套畫片正是柳樹蔭裡一痤樓閣,樓閣下一座石橋,石橋下一座水亭——石橋上還有幾個人哩。這又不是同窗外對面那何朋家柳園一模一樣麼?」

  狄公探頭細看了運河對面何府的柳園,心中暗暗詫異,不由大悟。說道:「這意味著袁玉堂知道六年前葉奎林在長廊鞭笞侍婢至死的內情,那何朋或許也參與了這起罪行。

  藍白不是告訴你說他父親在何朋府上當過侍僕。袁玉堂是這一酷虐罪行的親眼目睹者!

  馬榮,你得儘快將袁玉堂找來見我,愈早愈好,切勿耽誤了。此刻你同喬泰去窗臺外看看,一個人從河對面泅渡過來,沿石柱爬上窗臺,再跳入這長廊是否可能。——要做到這些需要何種體魄和身段,或什麼非常的絕技。」

  馬榮和喬泰仔細看了那窗臺和石柱,又爬出窗臺外試著攀援下石柱,不禁咋了咋舌,口稱艱難。

  喬泰道:「看來從石柱爬上這窗臺來的兇手不僅體軀高大,且有靈巧的攀緣本領。

  何朋經常打獵,爬樹或許正有一套解數,可他體軀並不高大。」

  狄公道:「但我注意到他的兩條胳膊很長,象猿猴一般靈活。」

  這時葉府那年輕侍僕上長廊來獻茶,狄公細細望著她的臉面,不覺暗吃一驚。

  那侍僕退下後,狄公說:「陶甘,你沒意了那侍僕的臉面不曾?」

  陶甘一愣,搶了撚左頰上三根照毛,轉了幾圈烏珠,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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