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柳園圖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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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夫人拿起糕點正待要嘗,眼光落到那個瓷碟上,忽然驚惶不安起來,呆呆怔了半晌才慢慢說道:「當初我便要去鳳翔,只是梅先生要留在京師,我怕他一人孤單,又公務操勞,放心不下,便陪同他一併留下了;只遣放了一應奴僕。誰想如今他撇下了我,竟自去了,叫我好生悲淒。眼下梅家遠房的族兄要來承繼財產,人去樓空,好不催人下淚。」說著止不住嗚咽抽泣起來。 狄公道:「梅夫人,你先回府上休息,轎子已備下,明日我準時來府上弔唁。」、梅夫人道了萬福退下。上轎回梅府不題。 狄公送走梅夫人,急忙將适才盛放果品糕點的盤碟器皿一一拈來細看。 陶甘問:「老爺為何細看起這些盤碟來?」 狄公道:「適間我見梅夫人只望著這盤碟呆呆發愣,臉有惶恐之色,心中不由狐疑。」 陶甘道,「會不會是這盤碟的圖案令梅夫人驚惶不安?這是一種通常可見的藍、白兩色圖案,俗名喚作『柳園圖』的,各地窯坊最是常用。」 狄公拿起一個盤碟細看,見圖案上畫著垂柳蔭裡一幢樓閣,垂柳蔭外一條小河,小河上架著一座石橋,石橋下是一翼水亭。橋上一對男女相倚而行,後面追趕著一個拿著棍子的老翁。天上還飛翔著兩羽小鳥,河水細浪清晰可辨。 他問陶甘:「這柳園圖可有什麼傳說?」 「至少有十來種不同的傳說。老爺。不過最為流行的一種便是說,古時這個遍栽柳樹的花園樓閣裡住著一個富翁,這富翁只有一個獨生女兒。他要將女兒嫁給另一個富翁,然而女兒已經愛上了他家的一個書憧,他們相約雙雙逃走。富翁聞汛拿著棍子追趕上橋來。有的說後來這一對年輕人在絕望中投河自盡,他們的魂靈變成了天上一對燕子或河裡的鴛鴦。有的則說他們預先在水亭下偷偷藏下了一條船,終於成功地逃跑了,在遙遠的地方過著幸福的生活。」 狄公聳了聳肩說道:「好一個美妙的傳說。但這柳園圖又怎麼會令梅夫人惶恐不安呢?」 馬榮匆匆跑人內衙稟告道:「老爺,葉奎林侯爵在他府邸被人殺了,喬泰此刻已先去了葉府。」 「葉奎林?不是那個早被削奪了爵位的康平侯之後麼?」狄公道。 「正是。葉府的家僕正奔來衙門報案,撞上了我與喬泰哥。」 「備轎——去葉府。」狄公命令道。 第八章 四人官轎抬到葉府門樓下。葉府巍峨高聳,儼然一座城樓——二百年前這裡正是北魏朝時的一座堡塢,運河從堡塢下流過,當時鎮守這裡的大都督康平侯葉文紹在新月橋上設了卡,徵收橋上行人,橋下行船的稅金。至今這門樓上還佈滿了魚鱗片的圓釘,當年赫赫威勢的遺跡乃可尋覓。 葉府的耳門開了,那年輕的侍僕見是官府來了老爺,忙恭敬將狄公、陶甘迎人府裡。 喬泰稟告道:「老爺,我在此已恭候多時,葉奎林之死確屬謀殺,現場在枕流閣長廊裡。 那裡可俯瞰府外運河和舟楫。這侍僕的母親專是服侍葉夫人的。葉奎林被殺就是她母親首先發現。我搜查了枕流閣那一條長廊及府院裡各門戶走廊,並不見有兇手留下的痕跡。 進出葉府只有這一扇耳門,那正大門已有二百年沒有開啟過了,這座城堡般的府第三面是雉堞狀的城牆圍繞,一面臨河,再也沒有第二個門戶。兇手只能是由這耳門進去,又從這耳門溜出。耳門背後裝有一道三簧活鍵鎖。從外面開啟必須要有一柄特殊的鑰匙,從裡面開啟只須用手指一撥便行。由府裡出來,只需隨手將門關合,鎖使上死了。」 狄公點頭道:「這便意味著兇手是由府裡的人放進來的,兇手要出去府裡,便無拘束。」 他問那年輕侍僕:「今晚你放進來府裡什麼客人沒有?」 「老爺,小人並未放進來一個人,只不知侯爺自己可曾放人進來?小人整日都在廚下幹活,不曾留意這門戶。」 「這耳門有幾柄鑰匙?」狄公又問。 「只有一柄,一直由侯爺自己掌管。」那年輕侍僕有些忐忑不安。 狄公道:「喬泰,領我去枕流閣現場!」 喬泰遲疑了一下,說:「老爺最好去見一見葉夫人,葉夫人悲慟欲絕,象有許多話兒要與老爺訴說。」 狄公一想,忙答允:「就由這侍僕引我去見葉夫人。喬泰,你此刻便回衙署,馬榮正等著你一起去巡值哩。」 年輕侍僕擎起一盞油燈,、領著狄公、陶甘穿過一個青石墁地的大院落和陳列著矛戈弓箭的演武廳,繞過許多處樓臺亭館,回廊曲檻,來到一個花木扶疏的小花園。—— 一路行來並不見有人影。夜氣寒冽,陰風森然。 侍僕輕輕地敲了敲花園粉牆下的一扇琵琶形描金雕花門大的銅環。一個年紀五十開外的婦人開了門。 「娘,官府狄老爺來府上查問侯爺被害之事了。」 狄公見那婦人面容憔悴,蓬頭垢面。便開口問道:「老婦人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主人被害的?」 「約莫半個時辰前,我正捧著茶盤上樓去長廊,只見侯爺血肉模糊躺在地上,早已斷了氣。」 「娘,先領狄老爺去見葉太太吧!」那年輕侍僕說。 老婦人將他們引進一個殿堂。殿堂裡幽暗悶熱,一支銀燭臺嘩喇地閃著燭火,地上正中大銅火盆上擱著一個白瓷藥罐正在嘟嘟冒氣。 狄公驚訝地發現殿堂中央的高臺上端正安著一張金漆盤龍大御座。御座上直挺挺坐著一個金釵鳳袍的婦人。御座的綢緞軟墊四邊鑲著金箔;垂下金黃色整齊流蘇。御座兩惻各垂下一幅黃綾幔幛。高臺兩側各豎著一柄龍鳳五明扇。狄公見了這些僭越的裝飾,心中不免厭惡。 狄公見那婦人的眼睛閃爍著冷淡的光芒,疾病和悲痛已經損毀了她昔日的端莊儀容,狄公這時才發現御座上的金漆已經斑駁脫落,婦人的鳳袍滿是污垢,黃綾幔幛多有黴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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