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湖濱案 | 上頁 下頁 | |
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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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忽道:「劉月娥,本縣尚有一事須告訴你。令尊劉飛波先生不知何故,離了漢源,未詳去向,你可知曉其中緣由?」 劉月娥面生憂色:「回老爺問,家嚴是個心性古怪的人。一頭奔在生意上,向來對家中事不問不聞。獨獨視我為掌上珠,十分溺愛。小女子實不知他何故離家遠去。莫非為小女子不幸事哀毀過度,失了常態。」說罷低低籲了一口氣,眼中噙了淚珠。 狄公未動聲色,揮手示意洪參軍將她帶下去,備辦小轎護送回江宅。又矚喬泰、馬榮道:「你們想也乏了,快回去衙舍歇歇吧。此刻我想獨個在此靜靜養心一陣。」 黑龍會謀逆事果然不是虛妄之談,雖不致兵燹戰禍般嚴重,但刀兵之動,血火之災卻迫在眉睫。涇北那邊的事固可移文州府軍事長官,頭痛的是這裡漢源的逆黨,究竟會怎樣裡應外合,醞釀禍胎?——陰謀早露端倪,杏花的猝死,已是警鐘。韓詠南、劉飛波等一干嫌疑至今未查明眉目。對了,杏花手中那局殘棋,究竟暗示什麼秘密。 (燹:讀作『險』,專指兵火,戰火。) 想到這裡,狄公只覺頭痛欲裂,口唇焦幹——劉飛波業已潛逃,是否應收捕韓詠南?那棋局既藏有機關,鑄造人即是韓詠南的曾祖。韓琦父設計那棋局固然不會是讓兒孫輩用以謀反朝廷,但目下這棋局已與黑龍會的陰謀有干連。韓詠南陷在正中,其咎難辭——狄公這時忽的又想起韓宅的佛堂來。 那佛堂會不會是個藏垢納污之處?韓詠南行跡如此可疑,佛堂果是齋心靜敬之地?為何又晝夜不閉,燈火徹明?佛堂與棋局一樣也是韓琦父親造,莫非七十年前已埋下陰謀的禍根?那佛堂有甚可疑之處?莫非有機關密室?那方金牒玉版也看不出蹊蹺,豈會有所暗示?玉版系由一片片碧綠翡翠嵌鑲拼成,與棋局唯一相象之點即是整個版面都是由一片一片的正方塊拼合——莫非這兩個圖形有相通之處? 狄公迅即從抽屜裡拿出垂柳贈的那幅印有經文的黃絹,與棋局兩下對勘,一時也看不出名堂來——棋是棋路,兩軍對陣,陷人殘局。銘是經文,釋迦典籍,語義精深。 他將經文從頭至尾念了十來遍,無法找到什麼暗示。又將棋局縱橫顛倒走了十數步。也沒走出什麼異象變化來。心中惱怒,遂拂袖推開棋枰,去一邊沏茶。沏了茶來,狄公站著一面啜呷,一面又低頭思忖——忽的眼光又轉回到棋枰上。棋枰上黑子聚作一堆,陷在局心,白子則四面團團,如鐵壁合圍。 (枰:讀『平』,棋盤。) 狄公眼前一亮,又看棋譜,卻發現原來白子大都散在圍外,如雲霧包合。黑子則局促核心,擴散不開——再細數黑子,縱橫各八格,佈局在八佾圖陣內。八八六十四,正重了金牒玉版的字數! (佾:讀『易』,古時樂舞的行列。) 狄公心中閃出一道電火,莫非機關正在這六十四個格內?遂擱下茶盅,又將白子全數摘除,剩餘黑子留在棋局中,細觀形態。再按棋局中黑子地位對比經文字句,用朱筆圈出,遂出,遂得如下十七字: 若汝明吾言,即指其玄。乃得入此門享大吉。 狄公狂喜,拍案而起。自語道:「原來機關在這十七字謎中,竟蒙蔽了我若許多時。」 (附:金牒玉版圖與對弈殘局) ◎第十八章 夜膳罷,狄公將洪參軍並三名親隨幹辦叫進書齋來一一耳語過。四人大喜過望,面面相覷。一心知狄公解破棋局,又佈置行動,也不便問內裡詳備,一個個摩拳拭掌,便待動手。 「你們千萬不可大言喧嚷,漏了機局。這衙門牆卑室淺,耳目又近,內裡已有密探。」狄公又小聲吩咐。 喬泰、馬榮領命而去。 狄公又囑洪參軍:「你到值房守候著,這兩日但凡有外人來傳話行了、雜役的,暗中收捕,不許逃逸。」 洪參軍也遵命而去。於是狄公與陶甘兩人離了內衙,轉花園回廊,拾級上行院隅角的戍樓觀察動靜。 看看已是初更時分,漢源城的百姓都已安寢,三街六市幾無行人。 參橫鬥轉,夜露沾衣。觀候了半日,狄公不由焦急: 「怎的還不見有動靜?」 陶甘日:「這事需化費時辰,便捷不得。依我揣度來,不出二更便有分曉。」 忽的城東幾聲爆花響,一柱青焰沖天而起。頓時火光閃閃,紅了半際天。 陶甘笑道:「老爺,那邊果動手了。」 狄公、陶甘拔腳便下戍樓,衙院裡鑼動鼓響,人聲嘈雜。 衙丁、役夫已編隊畢,各攜家什正擬赴火警現場。 狄公、陶甘各牽了一匹駿馬,搶先出了衙門,徑直奔韓詠南宅府。 韓詠南宅府大門敞開,奴僕、丫鬟東奔西竄,喧嚷一片。烈火已蔓延至東廂一溜上房。裡甲率十來個壯丁正在潑水救火。 狄公兩人府第外系栓了馬匹,略略觀察了形勢。遠遠見緝捕已率衙丁、役夫趕來。陶甘小聲道:「正是時候。」 兩人冒火沖進宅門,轉折西院花園直趨佛堂。花園內闃無人跡,佛堂靜悄悄,照例燈光明亮,香煙繚繞。 (闃:讀『去』,寂靜。) 狄公徑向祭壇,細讀了一遍金碟玉版。說道:「陶甘,機關正在這段經文中,這佛堂下必有複道窨窖,藏垢納污。」 (窨:讀『印』,地下室,地窖。) 陶甘也讀了經文,茫然不解其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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