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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十五章

  喬泰、馬榮走後,狄公對洪亮、陶甘道:「我們也不能在衙中坐等他兩人佳音。適間我反復思量了劉飛波、韓詠南的嫌疑與杏花的死因,此刻須及早下手,先將劉飛波拘捕。」

  洪參軍驚道:「此舉恐不智,我們並未拿到劉飛波的罪證。一旦捉錯再放,豈不尷尬。」

  狄公曰:「捉劉飛波依的是反坐法。他誣告江文璋父子不實,依律反坐,他豈能抗辯?」

  洪參軍只得發令簽。用朱筆點畫了,傳番役執行。

  狄公又道:「萬一帆公堂作假證,也依律拘捕。速發令簽,將兩犯捉拿,用遮簾小轎,悄悄載來衙署,不教外人知道。兩人也不讓見面,不通信息,關押在兩個牢號。晚衙升堂,想來能問出許多眉目。」

  洪參軍臉露難色,憂心沖忡。辭了狄公遂與陶甘去拘捕劉飛波,另差緝捕去拘萬一帆。

  出來內衙,陶甘悄悄耳語:「洪參軍,老爺這一舉與上賭桌決通盤一樣,須是果斷之心。雖無十分把握,邊行路邊看山,或能探出山水真面目來——俗雲,世事重重疊疊山,人心曲曲彎彎水。邁出跬步,大膽走去,自能窺破曲直,推倒重迭,集矢中的。」

  洪參軍略有所悟,心境稍安。

  狄公獨個又拈出那幅棋譜殘局攤在書案上細細琢磨。順手從櫃裡拿出兩盒棋來,黑子白子對著譜陣按圖擺列——他深信杏花之死,秘密必在這棋局中。不然她臨到死時為何死死攥住這棋譜斷不放手。要解破杏花一案,須先得破這局殘棋。

  然而這殘局系七十年韓詠南的曾祖留下的,多少弈棋高手都未能解破機關。杏花不善弈,藏這棋譜何用。難道這殘局並不與弈棋相干,而是一句啞謎,一則猜字畫格。興許這圖像有所暗示,如陰陽八卦那樣,大有奧妙。

  他依常例試著走動黑子,約十來步便不通氣,陷入死路。又改先走白子,走著走著,便見有鐵桶合圍之勢,黑子全無生眼。心中暗喜,如此棋局,並非疑難十分——忽又覺太偏心白子,全不顧念黑子生路,陰有一廂情願。遂又推亂棋局,擬再重來。

  話分兩頭。卻道洪亮、陶甘率八名衙役徑奔劉飛波宅第。劉府奴僕見官府來捉人,知事不妙,一個個躲閃藏匿。陶甘眼尖,已攔住一個老管家問話。

  「我們是衙裡做公的,奉縣令老爺之命傳劉飛波先生去衙門問話。」

  老管家戰兢兢答道:「衙爺放了奴才吧。家中劉老爺正在後花園假山後看書哩。煩兩位衙爺自個去請。不然,我們做下人的死無葬身之地。」言語間幾乎哭出聲來。

  陶甘放了老管家,帶了衙役,繞廓穿廳徑撲後花園。剛到一垂花門邊,正撞見一個丫環出來。陶甘急問:「劉先生可是在花園中?」

  丫環點了點頭,嚇得抱頭竄逃。

  洪參軍搶先進了後花園,循一條花徑摸到假山後面。分開芭蕉葉,果見一個花藤靠椅,邊上一隻三腳條兒,卻沒有劉飛波影子。正覺躊躇,見陶甘率衙役趕來,忙道:「快去書齋,劉飛波不在花園裡。」

  陶甘道:「怕是劉飛波早得密信,先一步逃了。」

  「書齋尋過沒有?」洪參軍氣急敗壞,「他平日只呆這兩處。如今後花園沒見人,想必在書齋裡。」

  陶甘傳命衙役各處門戶監守,但有奔竄逃逸的,一律抓獲。送與洪參軍一起奔書齋。

  書齋果然緊鎖著,管家早不知躲匿去哪裡。陶甘不慌不忙從腰帶間抽出一柄鑰匙,插入鑰孔,來回幾下擰轉,果然打開了鐵鎖。推開門槅子一看,房內狼藉一片,書籍卷帙散亂一地。抽屜櫃櫥都敞開著,銀櫃的鐵門也虛掩著。拉開一看,空空如也,並無一物。

  陶甘道:「劉飛波果已逃脫,並攜去了所有值錢之物。奇怪的是他將自己所有的信函書劄,帳目簿冊也一併帶走了。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罪跡,都要銷毀。」

  洪參軍道:「如此看來,劉飛波真是畏罪潛逃。這反坐之罪他也曉得厲害。我們只得空手回去了。再傳管家並奴僕丫環來問,料無結果。但願萬一帆不要也逃脫了。」

  洪亮、陶甘回到衙署,乃知萬一帆已捉拿到街,方覺寬心。兩人遂一齊稟報狄公去劉宅細節。

  狄公驚問:「怎麼?劉飛波竟逃了!」

  陶甘補充道:「書齋內一應錢銀帳冊開書信函件全數裹去,甚有蹊蹺。」

  狄公一拳打在桌上,憤憤道:「江秀才誤我大事!陶甘,你速去將梁貽德叫來,晚衙之前,我需問他幾句話。」

  陶甘去後,洪參軍便問:「老爺适才說,『江秀才誤我大事』,不知何指。反坐治罪不過脊杖八十、一百,為何稱之大事?再說走了今日,還有明日,若大一個劉府宅園,大廟未拆,還怕和尚不回來?」

  「洪亮,你有所未知。劉飛波這一出逃,恐生許多周折。日後便知。」

  洪參軍見狄公眼色鐵青,餘慍未消,不敢再問。

  內衙點燈時,陶甘將梁貽德帶進書齋。狄公見了,劈頭便問:「梁貽德,今天喚你來,只問你兩件事。一,你究竟如何弄虛作假,利用梁老宗伯年老昏聵,從中便利,弄手段私吞金銀。二,你與楊柳塢舞姬杏花究竟是何關係。你寫了這許多情書與她,末了又擬拋閃她,迷戀上韓詠南的女兒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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