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湖濱案 | 上頁 下頁 | |
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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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榮不解:「他與官署寫信,何必筆跡如此躲閃,有意作偽。況且這信是半年前寫的,莫不是他予知我們要查對他與綠筠樓主的異同。」 洪亮道;「劉飛波可能從月娥口中探得江幼璧的名號,但他為何要冒了江幼璧的名號去與杏花抒情哩,甚不可解——豈是再沒別的可取的雅號了。」 狄公道:「昨夜杏花的屈死,今朝月娥的奇跡,都與劉飛波關涉,故我很想多多再瞭解他一番。少間我要拜訪韓詠南與梁大器也順便從他們嘴裡探聽些有關劉飛波的線索——馬榮,王玉玨想已給了你毛福的宅址,你找到了那處所沒有?」 馬榮沮喪道:「老爺,這事並不順調。毛福宅在湖濱後坊東頭,離魚市不遠,只是一棟低矮的茅屋。他婆娘十分醜陋。因是木匠的活計,毛福出外日子多,時常三日五日不回家,那婆娘也從不掛慮。據她說三天前毛福道是去江文璋家打活,為江秀才婚事備辦木器家具。當時言明三日不回家,故婆娘還以為他仍在江宅幫工哩——哪裡知道已被閻羅收去,還搶佔了別人的棺材——我將毛福的的信報了,誰知這婆娘非但不悲傷,還說早知這老兒不得善終,與他兄弟毛祿一樣。」 狄公歎道:「婆娘不賢,往往殃及丈夫,自古如此。」 馬榮又道:「可恨這婆娘知道我是官府來人,還一味廝纏住,叫要賠償銀子。我道毛福死因尚未偵破,真凶在逃,如何來銀子賠你。她竟破口罵人。我怕這婆娘叫嚷聲揚,驚動鄰里,便匆匆告辭。 「誰知左鄰右舍一打聽,人人都道毛福忠厚,脾氣溫良,勤樸十分。只是悶來灌幾口黃湯,從不出尖攬事,與人仇隙,幾時有口皆碑。討了這等夜叉,還有不氣悶的?也難為毛福。不過鄰里都知道他的大弟毛祿是個沒行止的歪貨。吃喝嫖賭,偷雞摸狗,沒一般不會,見是個無賴潑皮。又無人拘管,恣意曠蕩,隨處寄生混騙飯吃——除他之外,毛家再沒別的男子。」 狄公笑道:「這一番收穫,有何不順調?毛福那紙上寫的字也弄明白了。你此刻速去江宅,會同喬泰查問明白毛福三日前去那裡後的一應細跡,並留意窺察江宅的後菜園和廚房。倘見有生人可疑,也須盤問腳色,不要疏漏。」說罷,吸幹了茶,命備轎去韓詠南宅府。 韓詠南早在家中恭候。這時聽小童稟報狄老爺官轎已到門首,慌忙出來拜揖,迎狄公入花廳敘坐。 狄公見那花廳,畫棟雕樑,古色斑爛。字畫書卷,珍奇玩器各極攸宜。不愧為百年縉紳世家,自有一種深沉的氣象格局。 (縉:讀『晉』,古代官宦的代稱。) 小童敬茶罷,狄公笑問:「韓員外有幾位公子?」 韓詠南面露戚容:「回狄老爺問,在下並無子嗣,膝下只有一女,名喚垂柳。」 原來韓詠南府上雖群雌粥粥,卻並未為韓門傳下一脈香煙。如今已年過半百,韓詠南也漸漸認了命中不孝。故爾對府內一堆軟玉溫香一併冷眼了,逕自做起楊柳塢的常客,游冶市門,花陣圖歡。家中妻妾自知有愧,哪個還敢管他——其實這一層機關狄公何嘗不知,只是今日來想套套他與杏花情分上的深淺。 「韓員外對昨夜花艇的事作如何觀?杏花小姐聰明伶俐,一時香消玉殞,他父母得知凶耗,又如何將息。聽說杏花與令媛垂柳同年。」 韓詠南不防狄公冷生生端出杏花人命來,又與垂柳比附,心中不樂。便道:「杏花的事,在下也覺突兀,如天外飛來之禍。竟不知狄老爺勘查有了什麼眉目?」 狄公道:「今日正是來就教韓員外的,官府目下一籌莫展。你也知道南門湖中死人,是從來不露端跡的。」 韓詠南瞥一眼狄公,小聲道:「依在下之見,狄老爺不如草草具結,這事何需張揚?杏花究竟是個煙花女子,老爺似不必過於認真。」 「依韓員外高見,官府如何斷治此案?」狄公仍不形聲色。 「只道是應局時不慎失足落水,再無蹤影。必不至有人恁不知趣前來衙門追問。」 狄公作色道:「韓員外豈可如此草菅人命!煙花女子固然低賤,究竟也是一條人命,怎可胡亂昧心斷治?——明日告我到陰間,恐閻王爺前鼎鑊刀鋸不得消受。下官說句戲言,倘若是令媛被害屈死,韓員外必不肯甘休,草草了事。」 (鑊:讀『或』原指煮食物的鐵器,又指烹人的刑具。) 韓詠南慍怒,又不便徵色發聲,不知狄老爺如何一味比附垂柳。 「垂柳,閨閣名媛,世家千金,豈可與杏花比附?狄老爺怎的輕易抹了貴賤親疏之分。」 「正不知韓員外與杏花親疏如何?」狄公雙瞳直逼韓詠南一對發毛的眸子。 韓詠南臉上又是一搭兒紅,一搭兒白,口中辯道:杏花只是楊柳塢傳來的一名歌舞妓,我與她何來親疏之辨。」 狄公笑道:「下官只問昨夜席間的親疏。我見韓員外唯好與杏花、白蓮花周旋,並不搭理余兩名姑娘。故爾隨意問問。其實,即便與杏花親昵,何足責怪?——下官與杏花一面之緣,尚且親昵哩。她這一死恰似收了我的三魂六魄一般,豈止痛惜她的薄命?乃一心一意欲與她申冤。」 韓詠南唯唯,心中稍解。 狄公又道;「杏花事且不理論。不知韓員外對王玉玨、蘇義成兩位掌櫃有何高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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