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湖濱案 | 上頁 下頁 | |
一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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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佛寺久廢。殿院殘破,門牆蕭然,一片斷垣敗瓦。唯後殿稍齊正,厝著十來具窮困人家的棺木。寺中原先的幾株積年檜柏,也被人偷偷砍倒鋸作棺木之用。 馬榮率軍丁人馬早已在石佛寺等候。廟牆四周委派番役守備,衙裡的仵作指點番役齊備了驗屍一應用具什物。劉飛波、王玉玨、華大夫及當日江宅相幫入殮月娥的穩婆也傳到寺中,只等狄公駕臨。 狄公一行趕到石佛寺,馬榮迎入後殿前樹蔭下歇腳。揮汗未已狄公便傳穩婆問話。 「本堂問你,當印臨殮你為月娥拭洗時,可記得那洞房的窗槅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 穩婆答雲,「記得是關著的。天時太熱,我曾想去開窗,無奈那窗槅的木閂很緊澀,抽動半日,沒能打開。」 狄公略略點頭:「你見月娥身上有無傷痕?不管是什麼傷的,刀劍、鈍器,或是繩印、開口破損等。」 穩婆搖頭道:「當時也留心。擦磨老眼仔細看了,月娥身上一無傷痕,連一塊青紫腫淤都沒見著。」 狄公又問:「你相幫拭洗過月娥屍身,可是立即收殮的?」 「是的。孔掌櫃當即命人拾來了一口薄木棺,並壽衣鳳冠。我們匆匆將屍身穿戴了,抬入棺木。只加了幾枚釘子,便偷偷運來了這石佛寺內安厝。」 狄公命穩婆退過一邊——後殿玉石高臺上早鋪墊了一條寬大蘆席,四面銅爐焚香,一大鍋沸揚正在一口火爐上嘶嘶蒸冒著熱氣——四名番役抬來了月娥的棺木,擱在兩條長凳上。 狄公四周走看一遍,並無漏遺。乃喚勿劉飛波、王玉玨上前來棺木前後站定,仵作侍侯,遂命開棺。 四名番役手執斧鑿啟動棺釘,輕輕將棺蓋抬起放倒在棺木一側。 劉飛波、王玉玨一齊朝棺內看去,不由失聲大叫:「作怪,作怪。」 仵作也瞪大雙眼發呆了。狄公走近棺木邊一看,棺內竟是一具男屍。 ◎第七章 男屍身軀壯碩,手足胼胝,年紀五十開外,微髭染霜,頭毛謝頂。腦殼已開裂,血污狼藉。 (胼胝:皮膚等的異常變硬和增厚。胼:讀『便(宜)』;胝:讀『支』。) 狄公大聲喝問:「可是抬錯了棺木?」 馬榮搔首道:「不錯,不錯,棺上還貼有字跡哩,見寫著江劉氏亡辰。」 華大夫並穩婆也指認不誤,口中又稱奇。月娥屍身系是親見閉殮的,如何一夜之間竟變作了個男子?也是新死的,還未硬哩。頭上恁的血跡模糊。穩婆還道,這具棺木運來時,當日還燙了個烙印,如今見還在。 狄公命將男屍抬出棺木。仵作遂行驗屍。男屍生前顯是匠工之屬。猝受狙擊,顱腦開裂致死。兇器當是刀斧一類利器。仵作填了驗屍格目呈上狄公,狄公看了,命眾人上前辨認,或有知道這死屍姓名的。 果然王玉玨大呼起來:「小民認識此人,他是後坊的木匠毛福。幾天前還在宅下幫過工哩。」 狄公問:「王掌櫃可是確認了?莫要閃失。」 王玉玨答日:「這個小民如何會看錯?只是适才啟棺時嚇昏了。又頭上血肉連皮的,沒及細看。如今洗淨拭幹了,乃認得是毛福,不會錯的。」 狄公沉默良久,乃命將毛福屍身裝殮了,重新放入棺木。派兩名番役看守,休教再吃人調換了。又命傳看廟的香火僧。 馬榮道.「老爺,這石佛寺荒廢日久,我們來時便仔細搜尋過。只有一個又聾又瞎的老頭防守著門戶,靠遠近行人施捨點萊果度日。想必不曉得這殺人凶案。」 狄公聽罷,點了點頭,轉臉對劉飛波道:「劉先生,事出非常,本縣也受了戲弄,迷惑不解。月娥的屍身一時被歹人調換,內中或有委曲。如今既又見了一具屍首,案子橫生枝節,怕是本縣一時處斷不下。你與王掌櫃先回府宅,靜候這裡勘查消息。」——又吩咐王玉玨速將毛福宅址補來,以便官衙尋查。著馬榮將毛福家人傳來衙裡問話。 劉飛波、王玉玨悻悻拜辭,心中去大疑團分解不開。 狄公臨行又將盛殮了毛福的棺木裡外細檢了一遍,見無零星血跡。顯然毛福是在別處被殺,移屍於此棺中的。 狄公回到衙署,逞入內行書齋。一面換卸官袍,一面對洪參軍道:「早是我將江文璋監看住了——你看這是什麼?」說著將一張紙鋪在書案上。 洪參軍低頭一看。暗吃一驚:「這紙上分明寫著江文璋的大名與宅址——老爺,這紙是如何一回事?」 狄公將石佛寺驗屍一段細節與洪亮講了。洪亮驚訝,目瞪口呆。 「這紙正是木匠毛福袖中拾得。看來毛福的死因還與江文璋有瓜葛哩。我已派喬泰去江宅了。你午膳之後找一找劉飛波、韓詠南、王玉玨、蘇義成四人筆跡。他們想必都有些書劄呈表送來過衙門。你再將我的名帖送去韓詠南和梁大器宅府,傳言我午後要去拜訪他兩個。」 申牌初,狄公午寢罷進來書齋,見洪亮與馬榮正在書案邊細看幾幅信箋。 「老爺,這四人的筆跡都與那個綠筠樓主不一樣。」洪參軍稟道。 狄公坐在烏木太師椅上,又將桌上的四幅字跡細細比較了。 「這四人字跡粗看去果然都與綠筠摟主的不一樣,但我見劉飛波的字體凝重板滯,一剔一勾似是有意為之,不比平日書寫形狀,舒放自由。但凡人寫慣了字,輕易是不能改變氣勢的。劉飛波筆跡氣勢屢斷,鋒芒時挫,有些可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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