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公案 > 廣州案 | 上頁 下頁


  老頭陀答:「貧僧只是奉命守塔門,不讓閒人進去。並不曾見著施主所說之人。」

  陶甘笑問:「莫非寺中小師父犯了規矩,被關禁在塔中?」

  老頭陀嗤道:「難為施主想著。——這寶塔是神聖之身,豈可容犯規齷齪之人居住。」

  陶甘點頭又道:「我們是中原趕來寶刹燒香的,不登上這花塔,恐虛來一遭,辜負當初誓願。我佛慈悲,許我們上去看看如何?」說罷又塞過一把銅錢去。

  老頭陀嗔道:「這個萬萬使不得,施主自穩重。寺廟乃清淨之地,不可玷污。施主有錢,自買香燭燒去。要不然聚攢了,施捨幾桶香油來。」

  陶甘只得收回銅錢,訕訕道:「讓我們進去看瞻一遍又何妨。」

  老頭陀道:「原先是人人可以登塔的。只是怕也去塔頂墜下,我們收屍也忙不過來。——寺中還有兩具屍身等著火化哩。都是窮苦人抬來的,也是敝寺的一樁慈悲事業。」

  狄公一驚:「敢問老師父,那兩具屍首能看一眼麼?」

  「阿彌陀佛,怎的忽又要看屍首了?——自己去看吧,沒人把守。在東院牆外菜園的一棟平房內。要不是今日觀音菩薩吉辰,一早就燒化了。昨夜抬來的無主屍。」

  狄公問了路程,慌忙繞僧房向東院急趨。陶甘褰袍緊緊跟定。

  兩人到了東院牆根,果然無人把守,但門上卻掛了把胳膊般大鐵鎖。牆頭很高,不便翻越。

  陶甘道:「當年那管『百事和合』還攜帶在身上哩。二十來年沒用,不知好使否。」

  他四覷無人,迅速從衣袍夾層的布袋裡掏出那管叫做「百事和合」的鑰匙,插進鎖眼,來回一擰,鎖便開了。又拔了門閂,出來菜園。

  菜園一隅果然有一間平房,一片漆黑。平房的門沒鎖。狄公上前推開一看,陰森森一股臭腐黴味撲來。陶甘又去袋中摸出撇火石與一截蠟燭,點亮了。

  房中一條長桌,緊實實擠了兩具席片覆蓋的屍體。狄公掀開一具的席片看了臉面,見是個花白鬍子的老乞丐。再掀動另一片蘆席,陶甘舉燭照著。——果然是柳道遠蒼白的臉!平靜中似乎還透出一絲笑容。

  狄公大驚失色。命陶甘將席片全部掀揭,他細細驗檢了屍身。奇怪的是全身並無一處創傷、血跡、索痕,紫瘀。——只除是屍身冰冷微腐外,卻無一絲異象。

  陶甘將柳道遠一身破爛衣褲抖了抖,卻跌落下一個壓扁了的金絡銀絲籠盒,籠盒的小門開著。

  狄公失聲道:「正是柳大人養金鐘的籠盒。——果然被歹人害死在這廟中。」

  陶甘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狄公即命陶甘將自己鈐押了官璽的名帖拿去傳方丈慧淨即刻來這裡聽旨。——他不得不公開身分了。

  須臾慧淨披著猩猩紅嫁裟,跟隨陶甘急皇皇趕到菜園平房。後面還尾隨著幾個年長的寺僧。

  慧淨拜見狄公,合十頂禮,口稱「怠慢。」狄公命陶甘將眾寺僧一概轟出平房,老遠在東院牆外等候。

  狄公問:「慧淨師父,這具死屍是誰?你可知道?」

  「貧僧實不知死者是誰。」慧淨看了一眼柳道遠屍身,不住念「阿彌陀佛。」

  「這具屍身是如何抬到貴刹來的?」狄公厲聲問。

  「回狄老爺,敝寺向有焚化屍身,超度帶雅之善舉。四方但有無主野屍,貧苦無力者死去,都抬來敝寺焚燒。這兩具屍首是昨夜衙門的巡了抬來的,道是荒郊裡發現的窮乞丐。只因觀音大士生誕,故末啟火。正擬明日焚化哩。」

  「衙門裡的巡丁抬來的?——嗯,你可以回去了。本官隨時還要來寺中勘問此事。」

  又命陶甘:「你回去都督府衙門盤問清楚,這具屍身是如何一回事。再找到巡丁及仵作細問,我還要看一看仵作的驗屍格目。」

  狄公抬頭又大聲道:「這死者是本官親隨要員,無端死在廣州。此案需認真鞫審,不可怠忽。花塔寺難脫干係,幸未燒化。闔寺眾僧靜候衙門勘問。」

  慧淨心中暗暗叫苦。

  ◎第八章

  喬泰回到都督府衙門已經深夜了。

  狄公正在書房內看廣州的方興圖志。喬泰簡略稟述了隨姚泰開去曼瑟宅第赴宴經過。

  狄公笑道:「喬泰,我與陶甘已經找到柳大人,他被人謀殺了。屍首已從花塔寺移到衙門。」

  喬泰激動道:「老爺親自出馬,果然旗開得勝。只不知柳大人是如何死的?」

  狄公將花塔寺一段情節細述一遍。最後道:「衙門的仵作已經驗完屍,柳大人系被一種醫典中尚末記載的毒藥毒死。據說這種毒藥只有水上人家會配伍,一般藥局都不知奧妙。隨劑量大小,制約受毒者性命,及時服下解藥,即刻痊癒,無事一樣。毒性有三日發、五日發、十日發諸品項,最多有半年才發作的。隨意調合,十分靈驗。——早是這裡的仵作曾見著過水上人受毒的先例,不然也蒙在鼓裡,還以為是心病猝發而亡。」

  「老爺适才似乎未說巡丁在何處尋著柳大人屍身?」喬泰畢竟心細。

  「衙門裡三班九隊巡丁都—一盤問遍了,並無一人曾見過柳大人屍首。也不是衙門的巡了抬去花塔寺的。」

  喬泰驚道:「難道說是有人冒充假扮巡丁抬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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