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陰影中的狼 | 上頁 下頁
三三


  他動彈了一下嘴唇,淡淡一笑,眼睛閃著晶亮的光。這麼多天,他居然完全沒想到與我聯繫。他居然讓我由於不瞭解任何內情而置身於重重危險之中,並在這異國他鄉的海灘上偷偷地溜到我身邊,並且絲毫不露聲色,似乎在這個地方找到我純屬正常。接下來,他竟可以輕鬆愉快地裝成他和我是在合作行動。所有這一切都不作任何解釋!

  突然,我一陣衝動,真想對準他的鼻樑狠揍一拳。但是我克制住了。在某種程度上說,找到他(或者更準確些說是他找到我),而且他基本上平安無事,已使我感到寬慰。

  在小道的最高處,我停下來握著我父親的手槍,掃視一下停車場。幾輛舊車還在那裡,我那輛車夾在它們中間。海諾跟在我身後。看他手的動作,我知道他T恤衫裡面的褲帶上插著槍。當我確信周圍沒有人時就碰碰他的胳膊,然後一起往汽車走去。

  一上車,我就問他:「知道去哪兒嗎?」

  「知道。往右轉,開過方特斯的房子,一直往前。河床邊上有條通往海灘的碴土道。就上那條路。」

  我發動了引擎。「咱們去棚屋那兒?」

  「嗯。昨晚他們就讓我待在一間沒人住的房子裡。」

  「你就是從那兒看到我的?」

  「對!」

  我開車駛上公路。「你來巴哈多久了?」

  「夠長的了。到了棚屋再談這些。」

  「這槍傷找醫生看過嗎?」

  「棚屋區有個女人,比我見過的任何醫生都好。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不過見到你很高興,儘管你把頭髮剪得一塌糊塗。」他費勁地露出微笑,還碰碰我的臉頰。

  我加速駛過方特斯的別墅。大門已經關上了,窗戶裡透出淡淡的燈光。

  海諾又說:「你也有許多事情要講給我聽,對嗎?」

  「一夜都講不完。」

  「麥科恩,咱們還有幾十年呢。」

  路上空蕩蕩的,別墅的門大都關上了。不一會兒就看見了幹河床。海諾指給我一條在美國梧桐和仙人掌中穿行的車道,我順著它往有火光的地方開去。然後他指指一座破敗的棚屋。我把車開到那裡靠棚屋停下。

  一下車,樹叢裡就出來兩個人往我們走來,一束手電筒光在他們前面的地上晃動。我連忙去摸手槍,海諾沒有動彈,而是用西班牙語大聲對他們說話。那兩個人放慢了步子。

  他們來到我們面前停下,手電筒的光往上反射,映出了前面那人背著的步槍;走在後面的那個人腰上別著手槍。兩張飽經風霜的臉,眼睛機敏警覺。

  海諾的一隻胳臂摟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前面。他把我的名字告訴了那兩個人,又對我說,「這是胡安。」

  背槍的人對我點點頭。

  「這是托馬斯。托馬斯不讓我一個人去找你,可是我怕兩個人行動目標太大。」海諾把他的話譯成西班牙語,那兩個人聽了都笑起來。

  他們三人談了一會兒,我聽不懂,但能分辨出談話的內容是他們在打聽方特斯屋子裡的情況。然後,托馬斯又問了海諾一些別的事,海諾對那兩個人表示了謝意,便領我進了棚屋。

  這是個不大的單間,粗糙的板牆,鐵皮屋頂,地面是用碴土夯平的。屋中央放著睡袋和海諾的背包。海諾擰亮一支手電筒,把睡袋移到牆跟,又把他的背包像靠墊一樣塞在後面。「很簡陋,坐吧。」他說。

  我坐下了,由於連續幾個鐘頭趴在地上,渾身酸疼。我看看表,還是停著,便拍拍它,秒針又開始走了。

  「這些人怎麼會幫你的?」我問。

  「他們像我一樣恨吉爾伯特·方特斯。共同的目標就是粘合劑。」

  海諾在手電光圈和陰影之間來回踱步。「這十幾年來,墨西哥的捕魚量翻了一番。政府為了賺取外匯竭力主張出口;他們甚至許可某些合資公司捕撈大龍蝦、鮑魚和小蝦。拖網漁船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什麼都撈上來,然後揀出他們需要的魚蝦,再把數以噸計的死魚、死蝦從船上倒回海裡。他們叫那些是垃圾。可給餓肚子的人吃卻是好東西啊。」

  我注視著他來回踱步,發現他情緒有點激昂。這才是熱衷於環境保護運動的海諾,他不畏強暴,敢於面對面與警察抗爭,甚至置生命安全於度外。

  門簾旁的牆上有人敲了一下。一個身材苗條的婦女走了進來,她有一副印第安人面容,帶著羞澀的微笑。她帶來一隻裝滿了水果和玉米麵餅的籃子,一隻甜瓜上放著一卷乾淨的繃帶,還有一罐自己釀的酒。

  海諾說:「這是索菲姬。」他用西班牙語感謝她送來食物,那婦女答話後示意他坐下。她跪在海諾身邊替他換繃帶。海諾對我說:「今天淩晨我來到這裡,索菲姬為我清洗了傷口。麥科恩,我的傷沒事,唯一不對勁的是我覺得自己像頭蠢驢。」

  索菲娜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說了些大概是安慰的話,然後對我同情地笑笑。她終於走了,指著籃於和罐頭對我們小聲說:「吃吧。」

  我不得不承認食物的香味已使我饑腸轆轆。玉米麵餅是油煎的,裡面裹著滾燙的魚和蔬菜。我們用手抓著吃,吃過了就在褲子上擦手。把所有的餅和甜瓜吃光以後,海諾倒了一杯酒。我們並肩靠在他的背包上,開始講述各人的故事。

  我先講,他若有所思地聽著,間或提個問題。當我講到我以為高臺地上被打死的人是他時,他變得特別沉默。過了一會兒,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我要是早知道這樣,一定會想方設法與你聯繫的。」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聯繫?」

  「跟你不與朋友和家人聯繫一樣——太危險了。」

  等我講述完畢,海諾陷入沉思中。最後他說:「我一向知道你做事利索,但是並不清楚利索到什麼程度。咱們要是換個位置,我不一定能做到你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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