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越洋大追捕 | 上頁 下頁
五六


  快艇沿著海堤駛來,繞過漁村,停靠在帕利薩多斯海角的巨型吊車下。羅什·馬裡亞尼拋了錯。他把兩個手指伸進嘴巴,吹了一聲口哨。這是暗號。不一會,一條小船從「摩根斯海灘」號解纜而來。幾個潛水員正向沉入海底的羅亞爾港老村落遺址遊曳,指望能覓到若干古物。

  一個看不出多大年齡的人在掌舵。花白絡腮鬍子勾勒出滿臉的皺紋。白邊藍便帽把整個腦袋都遮住了。「真像明信片上的人物,」米蘭心想。

  「早上好,克裡斯托弗,」羅什招呼道,「我要存放幾隻包裹。」

  馬耳他人擔心地看到,那些錢袋從「圖森·盧韋爾圖爾」號的船艙裡搬出來,轉移到海盜模樣傢伙的小船上。

  「你就這麼把錢交出去了?」

  「別擔心,」羅什回答,「克裡斯托弗很可靠。我已經和他打了十年交道。雖說只要履行手續就行了,可最好還是避開英國人的海關……」

  「他把錢放哪裡去了?」

  「當然是不列顛銀行嘍!全都安排好了。他的兄弟在港灣另一邊等著呢。一分錢都不會少的。」

  「但願如此,」馬耳他人冷冷地說。

  他們毫無阻礙地辦好了入境手續。克裡斯托弗的朋友,那酒鬼模樣的警察連護照都不看~眼,就把旅遊簽證遞過來了。

  「在這裡居然用不上身份證,」坐到羅德尼海灣咖啡館露臺上後,馬耳他人挪揄道,「我簡直不習慣了。」

  他們津津有味地品嘗著豐盛的、帶有異國風味的英國式早餐:這是一種取名「伉儷」、用蘋果和桔子做的水果色拉。不一會,克裡斯托弗來了。他在桌邊坐下後,順手脫下了便帽。他咧開嘴會意地一笑,露出了一嘴被嚼煙蛀蝕了的黃牙。克裡斯托弗一面用淺色的眼睛貪婪地盯著米蘭,一面對羅什說:

  「貨已經發走了,」他含糊地說,「亨利等著您。午飯後,您能不能到他銀行裡去……」

  他吐出一長條黑魆魆的濃痰,一口氣連喝了三小杯朗姆酒,便起身離去。他回過頭來。學著丘吉爾的樣子,用兩個手指做出表示勝利的V字形手勢。過了一會,羅什也走了。

  「我去給你開個賬號,」他對馬耳他人說,「你明天只消簽個字就行了。金斯敦是外來資金的逃稅天堂。」

  在街上,馬耳他人湧起了一種奇特的鄉戀之情。

  「我媽媽是英國人,」他說,「也許是這個原因……」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穿著藍白條紋襯衫和海藍色長褲的交通警察身上。隨後,他把米蘭帶到一家英國人開的商店,選購了一些便服,買了一隻皮箱。當馬耳他人走出試衣間時,米蘭不由得再次被他的堂堂儀錶所懾服了。女售貨員也同樣讚歎不絕,並建議他們下榻專門接待有錢人的「藍山」高級賓館。當天晚上,經過牙買加房產事務所的介紹,他們住進了這家夢境般的花園別墅。

  34

  在聖多明各跟在西班牙一樣,人們也是很晚才進晚餐的。不管深夜何時,特魯希略城的飯店照樣恭候客人的光臨。尤其是在風景最優美的舊城裡,到處都能聽見吉他的低吟,一派殖民地的氣氛。黃昏以後,悠閒地倘祥於已有數百年歷史的鋪地小巷裡,令人心曠神怡。我並不覺得餓,但卻被優雅的庭院誘惑著,走進了「船塢餐廳」。離我不遠的桌子邊上,幾個穿著格子褲、戴著寬邊帽的得克薩斯遊客正在大叫大喊。

  我品嘗了烤大蝦和奶酪,喝下了一大杯鮮啤酒。隨後,我就動身去梅拉大街找「聖瑪利亞旅館」。在電話號碼簿上,是找不到這種特殊的家庭式膳宿公寓的廣告的……像我這樣的人,鬍鬚溜光,滿身香水,身著印有香蕉葉花紋的襯衫,會不會被視為上賓呢?要知道,我身上的這件襯衫,還是那個上唇汗毛黑的旅館老闆娘好心為我洗淨燙平的呢。

  我推門進去。客廳裡沒幾個客人。給這幢房子帶來古色古香的裝飾用鎖想必每天都塗抹過銅綠,好讓人感到年代更久遠些……不多的幾個顧客與『船塢餐廳」裡的客人完全不一樣。女招待臃腫的大腿上,裝模作樣地套上了一條黑緞短裙。我活像一匹精疲力竭的駱駝,搖搖晃晃地走向一張西班牙巴爾貝斯式圓桌。桌上,放著一隻印有百慕大牌朗姆酒廣告的煙灰缸。一盞出土文物般的油燈,為這家煙花場增添了些許信奉基督的跡象……

  面對女招待的媚笑,我全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來杯咖啡,」我存心大著嗓門喊道,「要濃一點!」

  她似乎聽懂了我的意思,點點頭走了。我在釘有金色圓頭釘的、蒙著紅綠兩色包布的椅子裡挪了挪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廳裡的客人們依次朝我投來冷漠的目光。我也觀察起坐在桌前的十來個嫖客。這些人都處在魔鬼纏身的中年時代。我估計,這裡有四個是穿便服的軍人,三個是血色紅潤的商賈。一個放蕩的修道士把頭巾扔在衣帽架上,用一頂貝雷帽掩住了禿頂。客廳深處,懸掛著一幅沾滿蠅屎的普拉塔港海灘畫的複製品。有個身穿黃工作服、手指烏黑的鉗工正色迷迷地坐在那兒。顯然,他所注目的,是跟在老闆娘身後為我送咖啡的女招待的臀部。老闆娘很像埃迪特·皮亞夫①。瘦削的上身套著一件黑色花邊短上衣,領口系著一根小金鏈,上面吊著十字架和聖母像。

  【①法國著名女演員、歌手喬瓦納·加西翁(1915—1936)的藝名。】

  「很高興能見到法國人!」

  她用相當純正的法語招呼我。難道法國人就這麼與眾不同,在哪都能一眼認出來嗎?

  「我是印度支那人,」我竭力用毫不掩飾的聲調回答。「反正,也算是法國人吧!」①

  【①當時,印度支那在法國殖民統治下。】

  捕捉白鯨的戰鬥打響了。開頭並不很妙,因為妓院老闆娘好像並不在乎我是西貢人還是克萊費朗人①。她用嚴峻的目光掃視著自己手下的人。半掩的紫紅色帷幔裡傳來了鋼琴聲。好一派冒險家心目中的風土人情!鋼琴師呷完奶咖,叼著煙,彈起了一段萎靡的慢步舞曲。四盞聚光燈射向姑娘們,漸漸變暗,熄滅,又重新閃亮起來。在墩座牆中央,站著四個混血姑娘和兩個白人姑娘。她們像集市上的牲口一樣排列在那裡。身段最纖美的,是那個有著一頭亞麻色長髮、目光陰鬱遲鈍的姑娘。其餘的個個矮胖無比,連混血姑娘也不例外。這使我很驚奇:我記得,海地的姑娘就像藤枝一樣柔軟可人。

  【①法國南部多姆山首府。】

  鋼琴師接著演奏起探戈舞曲。酒吧女郎們成對地圍著桌子跳起舞來。兩個胸部發達的姑娘來到我的桌邊,突然把上衣滑落在地板上。在場的男性看客們禁不住大咽起口水來。當妓女們身上剝得只剩下花邊短襯褲時,燈光滅了。燈亮後,姑娘們全不見了。

  「我說,」妓院裡的皮亞夫問我,「您喜歡哪一個?」

  我懷疑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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