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越洋大追捕 | 上頁 下頁
一九


  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時代,去堆滿古籍的城堡探秘。一條寬敞的拱道從兩間房間底下穿過。拱道角上有一張桌子,上面立著一支蠟燭,是用熔化的蠟液粘在木頭桌面上的,那光景像是在等待宗教裁判法庭書記宮的到來一樣。我點燃了蠟燭,睜大雙眼觀察四周。牆上滲出的水珠沾濕了我的長袍。燭光向地窖深處照射開去,只能照到第三級臺階。其餘的淹沒在更可怕的陰影裡。

  我因為寒氣、害怕和疲倦而哆嗦起來。我覺得:自己憑著一根蠟燭,在徒勞地尋找與國家安全休戚相關的文件!

  拱道盡頭,一扇厚實、古老的橡木門出現在眼前,勾起了我對科西嘉歷史的回憶。在熱那亞人統治時代,這扇門想必是用來逃到隔壁房子裡去的。望著破破爛爛的鉸鏈,我真擔心會發出聲響。可是沒有。我拉開門來,並不覺得很沉。看來常有人進出這扇門。我的厭煩頓時成了興奮。我好奇地走進一個拱形的壁龕右面,一塊生銹的壁爐擋板蓋住了透光的洞口。這正是我所想像到的。在那英雄的時代,為了逃逸,幾乎什麼都想到了。

  這裡只缺一隻海盜故事中常提到的那種半圓形蓋子、綴著釘飾的箱子。我把蠟燭向前伸去。果然,在蓋子上和周圍地板上灑滿了蠟跡,這表明這只神秘的箱子並沒有在蒙昧時代過後被遺棄。拉埃蒂迪亞老太會把錢放在那裡嗎?不大可能:箱鎖沒有上閂。

  與厚實輕快的拱門相反,掀起沉重的箱蓋時,發出了一陣可怕的聲響。一股樟腦味撲鼻而來,驅淡了陳年舊牆散發出來的硝石味。我像個徒手的撿破爛人一樣,在一堆揉皺的黑緞料裡亂翻。我大著膽子把手伸進箱底,心中不斷地祈求耗子別把我的手當成意外的甜食給咬下來……

  突然,我的心跳加快了:我的手指摸到了一件硬梆梆的東西……是一把手槍!我急不可待地褪去了用舊衣服做成的槍套。我仔細端詳了一番後,把手槍塞進穿在長袍裡面的褲子口袋裡。這是一支德國造九毫米口徑的毛瑟槍。

  我繼續搜尋箱底。這次,我的手指又摸到了一隻紙板盒。倒空紙盒,一個用布條紮住的檔案夾出現在我的眼前。沒有發黴,也沒有受潮,看來還沒放多久。

  我念起來:「坎布齊亞案件。馬賽登記律師卡洛蒂事務所。」

  我找到了馬耳他人在博邁特監獄拘押期間的檔案。他在那裡幹了些什麼?我解開布帶。才翻了頭幾頁,我就發現,法庭筆錄與一些不知名的文件混在一起了。我把這些材料揣進懷裡,將檔案夾放回箱底,繼續興奮地搜尋著……可是,再也沒什麼東西了!我只好作罷。

  突然,一個嘶啞的聲音打破了陰沉的寂靜。我毫無防備,就像聽見槍響似地驚跳起來。我臉色發白,一動不動地傾聽著。另一個顫巍巍的聲音用科西嘉語回答道:「明天見,晚安!」我被逮住了!老太婆回家來了!怎樣從這個馬蜂窩裡逃出去呢?一個男人的腳步聲逐漸走遠,大門鎖眼裡響起鑰匙聲。

  我屏住了呼吸。為了伸展一下在壁龕裡呆得麻木不仁的四肢關節,我向供道裡邁了一步,卻撞在牆上。我盤算著各種逃脫的可能性,最後得出結論:應該等拉埃蒂迪亞睡著後,悄悄走到門口,小心地把門打開。要是她還沒睡熟,就會從床上跳起來,看見一個教士逃出去,消失在黑暗裡。

  這漫長的幾分鐘簡直沒有完。時間似乎停止了,拉長了……

  終於,鐘樓報出了清晨兩點,底樓寂靜無聲了。這時,可怕的鼾聲打破了沉默。我意識到必須走出這地牢。我只覺得很冷,卻沒想到竟然凍成這樣。我好不容易移動了腳步,提著鞋,把文件塞進褲腰裡,撩起長袍,跨上了石階。至少,臺階還不至於發出響聲。

  由餐廳通向大門的石板地面也沒出聲。我小心扭動鑰匙。房門無聲地打開,放出了我這只黑烏鴉。我奔向街上,手裡提著鞋。長袍飄蕩,眉頭緊張得縮成一團。我穿過市政廳的拱門,來到了廣場。咖啡館還亮著燈。人群中,有兩個小夥子正拿著手槍朝天放空槍取樂。我躲在牆角裡,重新穿上鞋。隨後,我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向廣場中心走去。

  我惱怒不已。這些意外的情況耽擱了我趕上去普羅普裡亞諾的末班車。我可不想走13公里山路!至多再等3小時吧。我不斷詛咒著胖子:他此刻正張開著腳趾,雙手叉在大肚子上,在聖馬塞爾大街那套四居室帶陽臺的公館裡舒服地打鼾呢!

  「神甫先生,跟我走吧?」

  這不像是一個慈悲為懷的神槍手招呼我的聲音,不像。原來,是庫蒂奧爾開玩笑地注視著我。我一聲不吭。

  「是啊,神甫,我套中了你!你或許想利用聖靈活動,在拉埃蒂迪亞家裡找到馬耳他人吧?嗯?放心吧,我們早走在你前頭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博尼什。你們保安局的人真讓我們感到好笑。你等著吧,回到巴黎,我會馬上找你們算帳的!」

  § 第二幕

  11

  勒杜太太正在熟睡,一陣連續不斷的捶門聲把她驚醒了。她睜開眼睛,聽見樓梯平臺上有人在悄悄說話,便打開床頭燈。6點了。

  她不安地下了床,拾起扔在地毯上的晨衣,披在身上。隨後,她赤著雙腳,走到門房間玻璃門的門簾後面。

  「是誰啊?」她喃喃抱怨著。

  「警察,」一個聲音回答,「我們要找您。」

  勒杜太太喉嚨像打了結,散亂著頭髮,不情願地開了門。兩個人走進門來:一個叼著煙頭發黃的棕發矮子,一個戴著華達呢帽的高個青年。勒杜太太又抱怨起來了:

  「這是吵醒人家的時候嗎?你們總以為可以橫衝直撞,真是的……」

  「閉嘴,」叼煙頭的那人出示了一張畫有紅藍斜條的證件。「圖森·費魯齊是住在這裡嗎,嗯?」

  女門房示意他放低嗓門。她的房客們還睡著呢。要是他們得知是警察來登門造訪……

  庫蒂奧爾警長走進了散發著難聞氣味的漆黑房間。床上雜亂無章,上方端端正正地掛著一張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法國軍人照片。那人頭戴鋼盔,腿纏綁帶,身穿天藍色士兵服。插在鏡框上的冬青樹枝,似乎給那人帶來了好聞的清香。窗角的桌子中央,放著兩瓶幾乎見了底的蘋果酒和一隻髒酒杯。戈丹式火爐周圍的地毯上滿是煤灰。

  「是的,是住這兒,」勒杜太太決定實話實說,「他到底幹了些什麼,要勞你們到這裡來吵醒大夥?」

  「他死了。」庫蒂奧爾說。

  勒杜太太剛清醒過來,庫蒂奧爾就猛然提出一個乾脆、冒昧的問題,幾乎要使她驚跳起來:

  「您這裡有沒有他的東西?」

  有幾雙襪子。勒杜太太很清楚,還有一些襯衫。她前天下午給洗淨燙平了。她本該在今天上午10點去圖森先生的房間時交給他。她朝那疊漿洗好的衣服努努下巴,這又引起了一個近乎確信的發問:

  「您很熟悉來找圖森的人吧,嗯?我有言在先:您要是不說實話,我就把您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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