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一千與千萬 | 上頁 下頁
二七


  一眨眼功夫,他們已經交鋒了,雪亮的刀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們前後移動,時劈時刺,一面竭力穩住身體。兩個人身手都不一般。男爵曾在海德爾貝格受過專門訓練——那個美妙的傷疤便是證明——而福爾摩斯則取得過擊劍比賽的冠軍。我以前從未見他使過軍刀,也沒見過在這樣靠不住的場地上進行比賽。

  然而我不得不承認,在使軍刀的時候,男爵要勝福爾摩斯一籌。他開始把福爾摩斯逼得後退,退向車廂的盡頭,那張惡魔般的面孔浮現出猙獰的笑容。

  「把車廂頂住!」我朝貝格爾喊道,他立即打開閥門。不早不遲,恰恰在福爾摩斯被逼得向後一躍的時候,丙節車廂碰上了。

  男爵緊追不捨,敏捷而姿勢優美地縱身一躍,簡直就象一隻美洲虎,貝格爾本想關上閥門放慢車速把兩人分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這時福爾摩斯又絆了一跤,他的對手不失時機,挺身就是一刺。福爾摩斯就地一滾躲過,但是刀刃卻擦過他裸露的胳膊,我看見鮮血一下子噴湧出來。

  此後,形勢突然轉變。究竟怎樣發生的,或者說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始終沒搞清楚。福爾摩斯說他自己也不記得了,不過好象是在男爵把刀抽回來企圖再刺的時候,由於用力過猛而失去平衡,恰好倒在福爾摩斯的刀尖上,被軍刀直貫而入。當時福爾摩斯正側身要站直來,把刀尖朝著上面。

  男爵確實用力過猛,我朋友的刀柄一下子脫手了,而男爵自己再想把刀從身體中拔出來也是不可能了。他站在車廂頂上搖晃了一下,那張邪惡的臉驚得呆呆的,然後隨著一聲慘叫跌落下去。福爾摩斯跪在那兒,用手按住傷口,一面努力穩住身體。然後他向四周望望,又向我們望望。

  弗洛伊德和我急忙從機車爬過去,爬上車頂,小心地攙扶著他走到車廂另一端,順著梯子下來。弗洛伊德想給他檢查傷口,但福爾摩斯固執地搖搖頭,領著我們向前面的車廂走去。我們先進入第二節車廂,看到地上趴著一具屍體,那是管家,福爾摩斯的子彈擊中他的太陽穴。一個女人蹲在角落裡,披頭散髮,不斷發出歇斯底里喊叫,她正是極其逼真地扮演了馮·菜恩斯多夫男爵夫人的那位女士。我們走過去的時候,她毫無反應,只是一個勁地哭喊,身子搖來晃去,活像大發脾氣的小孩子。車廂佈置得十分豪華,一點不亞于男爵在維也納的宅邸。車廂壁上裝飾著家族的紋章,其中不乏刀劍。福爾摩斯和男爵手裡的軍刀正是從那上面取下來的。我們正停住腳步呆呆地觀賞著,福爾摩斯卻催促我們繼續往前走。

  「快!」他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快!」

  我們走進第一節車廂,這裡堆放著行李,到處是箱子和皮包。在福爾摩斯的指揮下,我們開始匆忙地搜查起來。

  「找有氣孔的,」福爾摩斯用手扶住窗框,氣喘吁吁地說。

  「在這兒!」弗洛伊德突然喊道。他拿來一支劍,走到一隻巨大的箱子前面,把劍插到鐵鎖中間,費了一番氣力把鎖撬開)

  箱蓋打開了,蜷縮在裡面,仍然活著和原來一樣茫然睜著眼睛的,正是南希·奧斯本·斯萊特·馮·萊恩斯多夫。

  歇洛夫·福爾摩斯凝視著她,身體微微晃動著。

  「不打反手球,」他喃喃說道,然後頓了頓。「我們把火車停住——」話音未落,便倒在我的懷裡。

  § 十二 催眠術

  「我們並沒真正制止一場戰爭,」歇洛克·福爾摩斯說,把手裡的白蘭地放在一旁。「我們所作的只是把戰爭延遲了。」

  「可是——」

  「在斯卡珀灣正在組建海軍艦隊,這已經不算,」他有點不耐煩地說,「而且,如果德國皇帝打算跟俄國在巴爾幹半島打一場戰爭,他也不會想不出辦法。男爵已經死了,男爵夫人現在這副樣子在法律上是沒有資格的,德國政府可能會宣佈遺囑無效。到那個時候,」他在椅子上移動一下,把臉轉向弗洛伊德,「你和我就會處於彼此敵對的兩個營壘之中了。」

  我們已經回到伯格街19號這間令人感到舒適而親切的書房,也許是最後一次待在這兒了。

  福爾摩斯說完,點燃一支雪前,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憂傷地搖搖頭。

  「我幫助你的目的之一正是為了防止這種局面的出現,然而你的預言是對的。」他歎了口氣。「我們的努力很可能全都白費。」

  「我倒不這麼認為,」福爾摩斯微笑著說,又在椅子上移動了一下,「我們畢竟贏得了時間,這就是我們努力的主要成果。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有了時間,人類或許就能把握住自己惡的一面。如果我們的努力贏得了哪怕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那也不能算白費氣力。」

  「我們的努力還有更直接的益處,」我開口說。「一方面,我們把一個女人從比死亡更為不幸的惡運中拯救出來,另一方面——」我遲疑了一下,福爾摩斯哈哈大笑,替我把話說下去。

  「另一方面,弗洛伊德大夫挽救了我的生命。假如我不曾到維也納來,假如你的治療不曾成功,先生,我會錯過解決這個和其他許多有趣的小問題的機會。另外,」他補充道,一面把酒杯端起來,「假如你,華生,沒有千方百計把我帶到這裡,弗洛伊德大夫也就沒有機會挽救一個瀕臨毀滅的癮君子了。對於你,大夫,我坦率地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怎樣報答你呢?」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沒有立即作出回答,凝視著我的朋友。「讓我想一想,」他請求道。

  我們的行裝已經準備停當;案子已經辦完。男爵已死,我很快就要回倫敦和妻子團聚。男爵夫人的替身,正如福爾摩斯所料想的,是位美國演員,當初劇團回國的時候她留了下來。她的真名叫黛安娜·馬洛,劇團在柏林演出期間與小男爵相識,並受到他的勾引。現在她已被釋放。在審訊時她供認自己犯有非法私通罪,並發誓不把她本人參予的這件陰謀披露出去,也不把任何有關人士的姓名,包括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姓名,披露出去。最後,她發誓永遠不再回到奧地利和德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