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一千與千萬 | 上頁 下頁
二三


  「要把我的研究成果從頭至尾透徹地講述一遍需要很長時間,」弗洛伊德說,「不過現在可以確定一點,這個年輕人極端憎恨他的繼母,這種憎恨與繼母給他帶來的政治上的或錢財上的麻煩很不相稱。」

  「這是為什麼呢?我不由插嘴道。「他對她還沒怎麼瞭解,即便瞭解,你說的這種憎恨又從何而來呢?」

  弗洛伊德把臉轉過來:「可是你必定承認,他對待繼母的態度是憎恨,而不是別的。」

  「哦,當然。」

  「而且,他的憎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寧肯不用一個極其簡單的辦法把她幹掉,相反,卻要讓她活著——儘管這樣做很危險——把她囚禁起來慢慢折磨,直到她無法忍耐,直到她發瘋。」

  福爾摩斯點點頭,思索這番話。

  「所以,」當我們快到醫院時弗洛伊德繼續說,「用你自己的方法,我們必須推斷,還存在另一個動機。如果我告訴你,這種瘋狂的憎恨早就存在,在他父親娶的這個女人之前就存在,而且無論他父親娶的是什麼女人,這種憎恨都一樣,你會怎麼說呢?」

  「怎麼回事?」

  「你明白,這個年輕人對繼母採取的異乎尋常的態度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對自己的生母一直保持著最忠貞的熱愛,而父親和這女人的結合使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這種感情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對於背叛第一個妻子的父親:立即處死。對於後母:苟延殘喘。由此我們可以相信這個結論:無論遭遇到多大的危險,這女人仍然活著,到了。」

  福爾摩斯凝視了他片刻,才跳下車,拽著信使向大門沖去。

  在醫院裡,我們很快找到了放走弗洛伊德的病人的那個看門人。看門人囉裡囉唆地說起來。

  福爾摩斯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請你說說把他領走的那些人是什麼模樣。」這時看門人慢慢轉過身,上下打量著福爾摩斯,顯然把福爾摩斯看成精神病房的候補病人了。

  「說說他們的模樣?」這個蠢漢慢慢重複道。「見鬼,我怎麼會記住他們的模樣。你認識他們,對不對?」他朝弗洛伊德醫生說。

  「我?」弗洛伊德愕然了。「如果我認識他們,為什麼還要問你?」

  「可是——他們說是你派他們來的!」他望著弗洛伊德,仿佛弗洛伊德也成了精神病房的候補病人。

  一時間,我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福爾摩斯突然格格笑起來。

  「狡猾,大膽!」他高聲說,隨後搖了搖頭。「今天上午在瓦倫斯泰因大街我對那女人說的話使他們產生了這個念頭,我等於告訴他們到哪兒去找這個逃跑的人。喂,好好想想,他們究竟是什麼模樣。」

  「嗯——」看門人依稀記起,一個是矮個子,脾氣暴躁,眼珠亂轉;另一個是高個子,舉止高雅而冷淡。

  「這可能是那個管家,」福爾摩斯說。「大夫,」他轉向弗洛伊德,「你最好請人去叫警察。我們在行動之前需要他們。告訴他們,有個女人被人從醫院拐走了,把瓦倫斯泰因大街的地址留下。我們現在馬上去那兒。」

  弗洛伊德點點頭,正準備向看門人交代,這時舒爾茨醫生大步向我們走來。

  「哦,弗洛伊德大夫,」他鄭重地說,「我正想找你談談——」

  「我也正要找你,」弗洛伊德打斷他的話,然後把所發生的事告訴他,並說所謂的女僕就是男爵夫人,她曾被人綁架。

  「去叫警察,越快越好,」他催促著那個驚呆了的醫生,一邊飛快地把馮·萊恩斯多夫家的地址寫在看門人的登記簿上。

  不等對方回答,我們三個就跑了出去,跳上馬車。

  「瓦倫斯泰因大街76號!」福爾摩斯高聲喊道,「快,拼命趕!」

  「你帶上左輪手槍了嗚,華生?」他問我。我告訴他,出門時我已經想到這一點,把槍塞進大衣口袋了。他贊許地點點頭。「可以肯定,他決料不到弗洛伊德大夫的那番推理,換句話說,他相信自己已經安全了。他以為我們會認為他已經把那個女人殺死,並把屍體處理了。他甚至可能想不到我們會追蹤他——」他的話音漸漸消失了,似乎自己也覺得把握不大;他啃起手指來。

  「難道他這麼愚蠢嗎?」我感到奇怪,「我們肯定不會在別墅裡找到那個女人。」

  「恐怕是這樣,」他不情願地承認道,「但是,他究竟會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呢?」他默默沉思了一會兒。「他多半會想到,無論我們是否追蹤他,這件事總要報告警察。他將被傳訊,如果他——」話音又一次消失了,根據以往的經驗,我知道他正把自己設想成那個狡猾的小男爵,利用弗洛伊德對他發生性格的刻畫來推斷他下一步的行動。

  我們駛進通向瓦倫斯泰因大街76號的車道,馬嘴裡流出泡沫。一些警察正在漫無目的地巡視著。舒爾茨醫生的電話驚動了他們.他們是乘摩托艇來的。領頭的是個高個子警官,我們一下馬車,他疾步迎上來,向我的朋友嚴肅地敬個禮。

  「你是福爾摩斯先生吧?我們剛到,房門關著,裡面好象沒人。」他的英語有些做作,不過倒還聽得懂。

  「果然不出我所料,」福爾摩斯懊喪地說,歎了口氣。「我們太遲了。」他陰鬱地向四周巡視著。

  「福爾摩斯先生,你的聲望我們都知道,局長命令我把手下人交給你指揮。」

  「真的嗎?」福爾摩斯停住,顯然受到感動。他目光死死盯住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草坪。

  福爾摩斯的檢查僅限於門前停車處周圍那一塊地方,他前前後後走動著,有時繞著圈,不時發出輕輕的喊叫——滿意的、驚奇的,或是不悅的。每逢這種時候,他的樣子很象一隻獵犬,他的敏感的五官,尤其是鷹鉤鼻,他的俯身向前的姿態、他的徘徊不定的腳步,這一切都叫人感到是一隻尋覓野獸蹤跡的獵犬。

  弗洛伊德醫生、警官、警察們站在一旁觀看他的表演,他們臉上帶著各人特有的懷疑神情。

  突然,他停住腳步,眼睛盯著地上的什麼東西,他的身體在顫抖。他趴在地上,臉幾乎貼到地面。過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身,快步走來。

  「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把她裝進了一隻大旅行箱,正把她帶到國外去。」

  警官聽了,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福爾摩斯的話對他來說太出乎意料了,但是我以過早已習以為常,所以深信不疑。

  「可是,福爾摩斯,他們帶她去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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