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一千與千萬 | 上頁 下頁
二一


  「也許她的話包含著我們還不瞭解的事實,它們會幫助我們搞清楚這件事的原委,」我繼續說,越來越覺得我頭腦中漸漸形成的想法是不錯的。「也許——」

  「也許是這樣,」他微笑著表示同意。「然而有一些事實卻證明了我的結論。」

  這位珠圍翠繞華貴雍容的女子太象個男爵夫人了,我們那位神經錯亂的病人卻與這個角色不大相配。然而福爾摩斯的態度又那麼自信,自信得令人氣惱(不到一星期之前,他自己還幾乎是個滿口譫語狂言的瘋子),他那副表面謙恭實則傲慢的樣子真叫人難以忍受。

  「那麼是些什麼事實呢?」我憤憤地問。

  「你也許想知道,」他說著,遞過來早上收到的電報,對我話音中的憤慨不予理會,「羅得島州的斯萊特家族二百年來一直屬￿貴格教派。貴格教派輕視教會,舉行禮拜的時候是不去教堂的。他們自然不搞慈善事業。是這樣,當然是這樣。」說著,他把頭轉向車窗外面。

  我愕然了,正想開口,他又繼續說起來,「而且,巧得很,我剛剛想起在哪兒見過馮·施利芬伯爵。」

  「什麼伯爵?」

  「馮·施利芬。我們在門口碰到的那個人,他的肖像幾個月前曾上過《泰晤士報》。你見過嗎?如果我沒記鍺,那時他剛剛被任命為德國的總參謀長。」

  § 十 千萬人的生命

  在伯格街19號的書房,歇洛克·福爾摩斯站在暗紅色的爐前地毯上,兩肘支住身後的壁爐台。

  「遺囑一定把所有產業全部留給男爵夫人,」他說道。

  弗洛伊德醫生丟開手裡的筆記本,不悅地抬起頭來。

  「如果你事先已經知道男爵遺囑的內容,當時就應該照直說,」他不客氣地責備道。「結果,為你的事我沒能去看病人。可當時你卻說,去遺囑登記處是如何如何重要。」

  福爾摩斯笑起來,舉起手表示歉意。

  「你一定會原諒我,大夫。我是堅信,而不是知道,你一個上午的時間沒有白白浪費:你搞到的事實證明了我的猜想是對的。我發誓,如果我的德語運用自如,我不會讓你犧牲看望病人的機會,你能原諒我嗎?好!」

  然後,福爾摩斯便將我們上午出去的結果告訴了他。一聽到我們把他的病人帶去的那個地方,他立刻不滿地皺起眉頭,不過再聽我解釋說無論房子還是裡面的人都沒給病人帶來絲毫的影響,他放心了。

  「是時候了,」福爾摩斯說道,「可以整理一下我們收集到的材料,看看與我們的推理是否有什麼出入。」他停下來,用鐵鉗夾出一塊紅通通的煤,點燃煙斗。「不過,在這之前,讓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德國的新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從一八八八年就當了皇帝,」我插嘴道。福爾摩斯點點頭,但目光始終盯在弗洛伊德身上,弗洛伊德一動不動地沉思著。

  「如果只用一個詞來形容,我要說他是不成熟的,」他終於說。

  「他的政策怎樣?」

  「它們大部分是關於社會立法的。他極端害怕社會主義;外交政策——就我從報紙上看到的而言——帶有挑釁性,尤其在對俄關係上,其中包括巴爾幹國家的歸屬問題。」

  「他的性格呢?」

  「這個問題比較困難。他很活躍,顯然是的,但容易激動,經常對周圍的人發脾氣,這個皇帝崇尚武力,喜歡穿軍裝,看閱兵式,喜歡發號施令。他——」弗洛伊德笑著停了一下。

  「什麼?」

  「我怎麼竟然要給皇帝作起推理來了。」

  「我非常感興趣,」福爾摩斯請他講下去。

  「不過很不嚴密。」弗洛伊德猛地站起來,好象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氣惱。

  「講吧,讓我來判斷它與我的案子有沒有關係,」福爾摩斯繼續勸道。

  弗洛伊德聳了聳肩。

  「你可能知道——從照片或是報紙上——皇帝有一隻手臂是殘廢的。」

  「一隻手臂殘廢?」

  「小時候生病留下的殘疾……可能是小兒麻痹症,我不能肯定。簡單地說,我覺得,皇帝那樣喜歡炫耀武力,那樣喜愛色彩鮮豔的軍裝——尤其是帶斗篷、能夠遮掩他殘疾的軍裝——喜愛閱兵式,喜愛佩帶勳章等等,都表明他有一種自身的缺陷感。它們都可以被解釋為對那支殘廢胳膊的補償。一個普通的瘸子不會象他那麼敏感,因為他是一國之主,又有著一代接一代聲名顯赫、英勇高貴的祖先。」

  我聚精會神地聽著弗洛伊德的敘述,等他講完,我掉轉身,發現福爾摩斯正用驚異的目光一動不動凝視著他。慢慢地,福爾摩斯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

  「太精彩了,」他終於說。「你知道你剛才作了什麼?你成功地應用了我的——觀察法和推理法——用它們探討了一個病人的隱秘的內心。」

  「他還算不上什麼病人,」弗洛伊德笑了笑。「不過你的方法並沒取得專利權,對嗎?」

  「非常精彩,」福爾摩斯又說一遍。「不僅聽起來真實,或者說言之成理,而且其中某些部分與我所作的結論完全一致。」

  西格德·弗洛伊德點點頭,鞠了一躬。

  「那麼現在,」福爾摩斯繼續說,「我來給你們講個故事。」他重新點燃煙斗。弗洛伊德換了個姿勢,準備全神貫注地傾聽。他一手拿著雪茄,一手托著長滿鬍鬚的下巴,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兩眼睜得大大的,甚至雪茄煙冒出的辛辣煙霧也不能使他把目光移開。福爾摩斯這個敏銳的觀察者感覺到他的目光,他看了看弗洛伊德,便開始講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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