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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馮·霍夫曼斯塔爾困惑了,隨後意識到福爾摩斯的問題可能直接關係到一樁案件的進展,於是激動地點點頭。「來。我把他指給你看。」

  這時,開場的鈴聲響了,觀眾紛紛走回自己的座位。馮·霍夫曼斯塔爾隨我們走向我們的座位。他轉過頭裝作尋找熟人的模樣張望著,然後輕輕用臂時碰碰福爾摩斯。「在那兒。中間往左第三個包廂。」

  我們照他說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個包廂中坐著兩個人: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位服裝華貴的婦人,秀麗的黑髮上佈滿光彩奪目的頭飾。她一動不動地坐著,身旁是一位英俊的男子,正用觀劇望遠鏡掃視觀眾。望遠鏡下面有一副精心修整的鬍鬚,一個剛毅的下巴,一對薄薄的肉感的嘴唇。那個長著鬍鬚的下巴仿佛在哪兒見過。有一瞬間,我覺得那人好象在看我們。馮·霍夫曼斯塔爾的謹慎作法是頗有遠見的,他是個戲劇家,當然很會作戲,而且認為自己是在幫助福爾摩斯偵破一個案件(實際上的確是這樣)。不過我覺得他有點過分沉迷於此事的戲劇性了,儘管他的意圖是好的。

  突然,包廂中的那個男人放下觀劇望遠鏡,弗洛伊德和我頓時驚呆了——這正是在毛姆堡俱樂部的網球場上被弗洛伊德打得落花流水的那個帶疤的無賴,也許男爵認出了我們倆,但他毫無表示,也許歇格克·福爾摩斯意識到我們倆的反應,但他不動聲色。

  「那個婦人是誰?」福爾摩斯在我身後問道。

  「哦,那是他的繼母,我想。」馮·霍夫曼斯塔爾說,「美國一份產業的女繼承人,南希·奧斯本·斯萊特·馮·萊恩斯多夫。」

  燈光暗了,我仍舊朝那位端坐不動的美人望著。這時我覺得福爾摩斯在扯我的袖子,催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不大情願,但還是服從了,同時忍不住又朝那奇特的一對望了一眼——英俊的年輕男爵和他的雕像般一動不動的伴侶。她那滿頭的珠室在昏暗中仍舊閃爍著光彩,這時第二幕開始了。

  § 九 鎧甲上的一道裂痕

  自從胡戈·馮·霍夫曼斯塔爾指出包廂中的女人是馮·萊恩斯多夫男爵的遺孀,整個演出在我眼裡便化為烏有了。我竭力想把事情理出個頭緒,打算趁開場的時候和福爾摩斯悄悄交談幾句,但他一本正經地把手指放在唇上,獨自沉醉在音樂之中。

  這裡有兩種可能性。要麼這個女人真的是軍火大王的遺孀,要麼就是個冒名頂替的人。如果她是真的——我必須承認她的外表很有男爵夫人的氣派——那麼我們的委託人又是誰呢?她怎麼會對這一切了如指掌,又為什麼緣故遭到綁架呢?

  我向弗洛伊德偷覷了一眼,他也在思索這一問題。

  我們坐馬車回家的時候,福爾摩斯仍舊絕口不提這件事,興致勃勃地談著剛才的演出。

  我們回到伯格街19號的書房,弗洛伊德向妻子道了晚安,在椅子上坐好,準備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時福爾摩斯含含糊糊地說他要回房間待一會兒。他走後,弗洛伊德皺起眉頭,噘著嘴,不悅地望瞭望我。「我也想去一下,或者咱們最好一起去。」

  我迷惑不解地跟他匆匆走出書房,疾步上樓。他沒敲門,一下把福爾摩斯的房門推開。我們一眼看到他正坐在鏡臺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支注射器和一個小瓶,小瓶中是可卡因。他沒顯出吃驚的樣子,但我卻驚得目瞪口呆。

  「我只是有點想它,」他緩慢地、有點悲傷地說。

  他用雙手托著下巴,重新向鏡臺上的小瓶望去。可卡因和注射器放在那兒,活像祭壇上的供品。

  他一把抓起小瓶和注射器,毫不在意地遞給弗洛伊德(我始終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和怎樣把它們搞來的),然後拿起他的黑色石南根煙斗,跟著我們走出房間,輕輕關上門。

  我們回到書房,弗洛伊德絕口不提剛才的事,開始講起我們在毛姆堡俱樂部和小男爵的那段奇遇。福爾摩斯靜靜地聽著,只是問:「不打反手球?真有意思。他發球怎麼樣?」

  我打斷福爾摩斯一連串莫明其妙的詢問,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得出了什麼結論。

  「只有最顯而易見的一些看法,」他回答說,「而且僅僅是假設,還需要進一步瞭解,需要證據。」

  「怎樣才能證實呢?」弗洛伊德問。

  「恐怕要到法院才行。我們可以隨意作出各種各樣的結論,但如果無法證明它們是事實,那麼我們只好睡大覺。」

  他格格笑起來,「他們很精明,非常精明。而且在他們偶爾失誤的地方,老天爺又幫了他們的忙,給了我們這麼個證人,她的證詞不僅極其有限,而且到法庭上還會遭到懷疑,甚至被認為是完全無效的。」

  他靜靜地坐在那兒沉思,一口一口地吸著煙斗。

  「我對歐洲政治的瞭解恐怕還不夠深刻,」他終於歎口氣說。「弗洛伊德大夫,你能幫幫我嗎?」

  「怎麼個幫法?」

  「哦,只需告訴我一些一般性的情況。奧托·馮,俾斯麥公爵還活著,不是嗎?」

  「我想他還活著。」

  「但不再是德國首相了吧?」

  弗洛伊德迷惑不解地望著他。

  「當然,他不作首相已經將近一年了。」

  「哦。」他又一次陷入沉思,弗洛伊德和我困惑地彼此望望。

  「可是,福爾摩斯先生,俾斯麥和這件事有什麼———」

  「你怎麼竟看不出來?」福爾摩斯猛地站起身,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不,不,不會的。」然後回到椅子上坐好,「一場歐洲大戰正在醞釀之中,這已經很明顯了。」

  我們驚愕地望著他。

  「一場歐洲大戰?」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點點,轉身尋找火柴。

  「而且規模巨大,如果我沒把那些跡象理解錯。」

  「可是你怎麼能從今天所看見的推測到這一點呢?」

  「根據馮·萊恩斯多夫男爵夫人和她繼子的關係。」

  「可是我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特別的關係,」我的聲調也和弗洛伊德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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