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一千與千萬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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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黎明之前坐上火車穿越法國時,睡意很快把我征服了。醒來時已近中午,蓋著福爾摩斯那件斗篷,雙腿搭在座位上。我的同伴仍舊坐在對面,一邊吸煙,一邊向窗外眺望。過了蘇黎世來到德國邊境,接著是慕尼黑和薩爾茨堡,站台上仍不見香草精的蹤跡。 我感到天氣在變暖,奇怪的是,在這般氣候下前方那些壯麗的山峰上卻仍舊覆蓋著積雪,於是我請教福爾摩斯。 「噢,會融化的,」他向窗外白皚皚的山峰瞟了一眼說,「華生,這是個令人沮喪的時刻。」 他似乎又一次隱入陰鬱的心境。積雪和冰塊並未把他埋沒,倒是他心靈深處的什麼東西把他埋沒了,我對此束手無策。 這麼有好一會兒後,他突然站起來取下氊子旅行箱出去。福爾摩斯回來之後不一會兒,一位高個子紅頭髮的英國人打開我們車廂的門,問我們能否讓他進來,他到林茨就下車,福爾摩斯不情願地作個手勢,讓他坐下,再不理睬這個人了。我只好自己和他東拉西扯地談起來。 「我到蒂羅爾旅遊去了,」他問答我的問話時說。這時福爾摩斯睜開眼睛。 「到蒂羅爾去了?肯定不是,」他說。「你旅行包上的簽條不是說你從魯裡塔尼亞返回嗎?」 這位英俊的英國人頓時臉色煞白。他站起來,重新提起旅行包,喃喃地表示歉意,說要去喝點酒。 「多遺憾,」他走後我說,「我本想向他打聽加冕禮的情況。」 「沒問題,」他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說他叫拉森迪爾?我可沒看見他的什麼簽條。」 「我也沒看見。」 「那你究竟是怎麼——?」我剛開口,他便笑著揮揮手打斷我的話。 「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很神秘,」他說。「我認出他了,他是伯萊斯頓勳爵的弟弟。有一次,在托琅姆勳爵家舉辦的晚會上我曾和他聊過天。一個廢物。」他興趣索然地說。 火車到達林茨時天已完全黑了,我們帶著托比到站台巡查。這一次,福爾摩斯認定莫裡亞蒂是直奔納上納去了。我們坐上火車,一路睡著覺,清晨到達維也納。這一時刻終於到了。福爾摩斯和我用手劃著十字,頂祝這次能得好運,牽著托比走下火車,我們慢慢走著,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但托比沒作出令人鼓舞的表示,快走出大門的時候,福爾摩斯的臉變得陰沉沉的。 突然,那只狗一動不動地站住,然後向前竄了一步,把鼻子貼在地上嗅來嗅去,尾巴快活地擺動起來。 「它發現了!」我們一齊喊道。它確實發現了,托比高興地吠了一陣,轉了幾圈,便身大門跑去。 它帶著我們來到外面的馬車站,停住了,用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望著我們。「看來他坐上一輛馬車走了。」他平靜地說。「在英國,火車站上的馬車拉完客人還要回到車站。讓我們看看托比會不會對哪輛馬車發生興趣。」 然而它沒發生任何興趣。福爾摩斯沉思起來。 「我想到幾種可能,但我相信最簡單的辦法是留在這兒,讓托比檢查每一輛回來的馬車。」 「好,我想我該去喝杯茶。」他站起來,把托比的牽帶遞給我。「我到車站餐室去,我們會碰上好運氣的。」 他走了,我回到馬車站,每回來一輛馬車,我和托比便要走上前去,我伸出手催托比上車去嗅一嗅。 半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早在這之前,福爾摩斯便已經回來。我們幾乎要失望了,這時走到一輛剛回來的馬車跟前,突然托比高興地叫了一聲,使勁搖起尾巴。 「成功就在於等待,華生!」福爾摩斯格格笑起來,走去和車夫說話。 但他德語蹩腳,車夫不懂,他於是轉向我。」告訴他,」福爾摩斯緩慢而清晰地說,「要他送我們去他幾小時前送的乘客所去的地方。」然後他細緻地描述了莫裡亞蒂的外貌。 話還沒說完,那位車夫突然微笑起來,大聲說:「啊,是這樣!」隨後殷勤地請我們上車。 我們坐好後,他劈啪抖了抖韁繩,我們便奔馳在繁忙而美麗的街道上了。馬車從大街拐進一條小路——然後在一幛漂亮的小樓前停下。馬車夫用各種手勢要我們明白,這就是我們要我的那位先生下車的地方。 我們走下車,把注意力轉向那幢房子,福爾摩斯按按門鈴。我看到一個小牌牌上寫著我們將要拜訪的人的名字,暗暗松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一位漂亮的女僕打開門,她看到兩名來客帶著模樣如此奇特的一隻狗站在外面,吃了一驚。 福爾摩斯把我們的姓名、身份告訴她,她立刻笑著點點頭,用蹩腳的英語請我們進去。 我們跟著她走進一間小而雅致的門廳。「請到這邊來,」女僕作著手勢。依然微笑著,把我們引進一間窄小的書房。我們坐下之後,他問:「喂,華生,從這一切你可以看出什麼?」「什麼也看不出,」我坦率地承認。「然而這一切很明顯,儘管不是什麼好兆,」他說著站起來,走來走去查看那位醫生的書籍。那些書雖然大多是德文的,也不難看出全是醫學方面的——至少在我坐的這一側。 我正準備要福爾摩斯解釋他的話,門開了,走進一位蓄著鬍鬚的人。他中等身材,有點駝背,透過臉上輕微的笑容,我看出他內心伴隨著無窮的智慧。他臉上最引人注目的是眼睛。那雙眼睛並不很大,但黑黑的,深深的,目光銳利。 「早安,福爾摩斯先生,」他緩慢地說著純正的英語。「我一直在期待著你,你終於決定來了,我感到很高興。還有你,華生大夫,」他親切地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我和他握著手,眼睛卻仍舊盯住福爾摩斯。 「你可以摘掉這個可笑的鬍子了,」他尖聲說,「也不必用那種演戲般的腔調說話了。我警告你,最好是坦白,這齣戲演完了,莫裡亞蒂教授!」 我們的主人慢慢轉向他,對他的嚴厲我毫不介意,只輕輕地說:「我的名字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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