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一千與千萬 | 上頁 下頁


  謝爾曼很快帶著托比回來了,托比認出了我,沖上來熱情地使勁搖它那條繩子般的尾巴。

  「你帶去用吧,多久都行,」說著,他陪我走出屋門,「錢的事以後再說。再見,托比!出色的小狗!代我向福爾摩斯先生問好!」

  我一面答應,一面牽著托比朝馬車的方向走去。我和托比找到馬車,爬了進去。我說了一遍福爾摩斯電報中給的地址(我昨天夜晚也親自去過),馬車慢吞吞地移動了。我們終於移動了。我們終於駛進僻靜的芒羅街,看到那盞唯一的路燈發出的微弱燈光,就在那兒停住了。

  「我們到啦!」車夫驚喜地喊道。我走下車向四處張望,尋找福爾摩斯的蹤影。周圍死一般地寂靜。當我喊叫他的名字時,聲音在霧中奇異地回蕩。

  我呆呆站立了一會兒,正要向教授的寓所走去——忽然聽到從右側人行道上傳來一陣篤篤篤的聲音。

  「喂?」

  沒有回答,只有手杖敲打路面發出的不和諧的篤篤聲。托比也在傾聽那個聲音,不安地低聲咆哮著。

  篤篤的聲音由遠而近。

  「喂!你是誰?」

  「馬克斯威頓山多麼美!」突然從霧中傳來一個尖尖男高音的歌聲,「在那裡晨露早降,在那裡安妮·勞莉曾對我傾訴衷腸,為了你,美麗的安妮·勞莉,我願死去,死在祖先的身旁!」

  我驚呆了,一動不動,毛骨悚然,等待那位歌手走近——在一條迷霧籠罩的僻靜街道上,一切現實感消失殆盡,旁若無人的神秘歌手在尖聲歌唱。

  慢慢地,伴隨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他出現了。借著路燈的昏暗光線,我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吟游詩人,上身是破破爛爛的沒系扣子的皮背心,下身一條舊皮褲,腳上穿著用帶子綁起來的靴子。他頭上戴一頂皮帽,帽檐歪在一邊。這一切使我感覺到他曾經在煤礦幹過活。

  這個幽靈般的人走過來,停止歌唱,我疑懼地盯住他,沒有說話。

  「施捨嗎?施捨一個瞎子嗎?」他忽然拖長聲調說,把帽子摘下,反面朝上向我伸來。我在衣袋裡摸索著尋找零錢。

  「為什麼我剛才喊的時候你不回答?」我有些氣憤地問,心裡為剛才差點從提包中掏出左輪槍而感到羞愧。

  「我在唱歌,不想停下來。」他答道。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怎麼能賺到錢哪?」

  「情況?先生,什麼情況?」

  「怎麼,這該死的霧呀!」我大聲說。

  「噢,是這麼回事。」他又歎了口氣,似乎向周圍張望了一下。這舉動放在一位盲人身上顯得有些怪異。

  「需要幫什麼忙嗎?」我問。

  「不,不,謝謝啦,先生,我不需要。」說著,他一把抓起我放在他帽子裡的錢,塞進衣袋,便踢踢踏踏走了。

  我又一次環顧四周,大聲喊道:「福爾摩斯!」

  「沒必要嚷,華生。我就在這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驀地回頭,和我臉對臉站著的正是那位盲歌手。

  「福爾摩斯!」我驚呼道。

  他哈哈大笑,一把扯掉假髮,撕去假帽,揪下貼在下巴上的假瘊子,最後摘下墨鏡,在原來那個吟游詩人的瞎眼部位,福爾摩斯那雙眼睛在高興地閃動。

  「很抱歉,親愛的朋友,你知道我一向喜歡搞點戲劇性的玩意兒。」

  馬車夫早已被這景象驚呆了,我們頗費了一番功夫才使他鎮靜下來。

  「可是為什麼要化裝成這副模樣呢?」我追問道,他抬起頭嚴肅地盯著我。

  「他把門鎖上了,華生。」

  「鎖上了?誰鎖上了?」

  「教授。」福爾摩斯一面惱怒地說,一面直起身。「你背後就是他的寓所,昨晚我一直親自監視著,直到半夜一切都還正常。後來,由於天氣陰冷潮濕,我就到街那頭的酒館喝了點白蘭地。在我離開的時候,有兩個人來找他。他們說些什麼我無從知道,但可以肯定,他們告訴他我布下的網正在收緊,當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掉了,一切仍和原來一模一樣。今天上午十一點鐘,我接到電話,教授離家出走了。怎樣走的,走哪兒去,這些還有待我們發現。我之所以裝扮成這副模樣,是為了提防他的同夥設下埋伏。」

  我一面不露聲色地聽著,一面考慮提出適當的問題。

  「是的。一個個子很高,相當胖——少說也有二百來磅——這樣潮濕的地面很容易證實這一點。他的靴子非常大,靴尖翹著,後跟是方形的,內側已經磨損。塊頭大的人常常把腳尖分開,於是便出現這種狀況。他很果斷,據我看,他是領頭的。」

  「那麼另一個人呢?」我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唉,另一個,」福爾摩斯沉思著歎了口氣,向寂靜無聲的四周張望一下。「這個人的特徵很有意思。他比他的同夥矮一點,大約不到六英尺,略微有點瘸,和你一樣,華生,是左腿。他曾一度落在後面;後來被同夥叫過去,因為那一段路面他只留下前腳掌的印跡。從步長上可以看出他是跑著趕上去的,而且並沒偷偷摸摸地幹。他們走進屋子,和教授談過話便離開了,我本來可以發現更多的細節,只是霧太大,有些東西看不出來了。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抓住這兩個人。不過,你知道,我是不會為了小魚放跑大魚的。當心香草精!」他見我向房子那邊走,突然喊,把我拉住。「你差點踩上,」他喘息著扶住我。現在我可以肯定,他是徹底瘋了。

  「香草精?」我強作鎮靜地問。

  「別擔心,親愛的朋友,我還沒喪失理智,先付車費吧,我慢慢講給你聽。」

  我心神不定地走到馬車旁,付了車費。馬車軋軋地慢慢走了,福爾摩斯一手拉住我,一手牽著托比,向房子的方向走去。房子雖然還看不見,我已經可以憑直覺判斷它方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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