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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19

  雖然班丁太太感覺坐了很久,其實也不過才十五分鐘,她的朋友終於回來了。

  「趕快進去吧!就要開始了。」他低聲說。

  她跟著他走過一條通道,上了陡峭的石階,進入法庭。

  這法庭是個寬敞、光線充足的房間,有點兒像禮拜堂,尤其是周圍的弧狀通廊;它今天特別開放給一般大眾,已達到它的最大容量。

  班丁太太怯生生地看著一排排擁擠在一起的面孔,很慶倖自己遇見這位巡官,否則她就是想盡辦法也進不來。這些人在門一開的時候就又推、又擠、拼了命地擁進來,她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人群中只有少數幾位女性,她們都來自不同階層,但對聳人聽聞事件的喜愛及向目的地勇往直前的衝勁卻是一樣的。男性居大多數,他們也是倫敦各階層的代表。

  法庭的中央像是個舞臺,比四周低幾個臺階,除了陪審團的席位外,相較之下顯得小少而冷清。距陪審團不遠,有三女四男七個人,被集中在一個類似大包廂的位置。

  「你看見證人了嗎?」

  巡官輕聲說著,並指給她看。他想她應該認識其中一個,而且還相當熟悉,可是,她沒有任何表示。

  在窗戶中間,面向房間的部位有個小高臺,上面擺著一張桌子和有扶手的椅子。班丁太太立刻猜到那是法醫坐的位子。左邊還有個給證人站上去的高臺,比陪審團的位子高出許多。

  整個場面看來嚴肅而令人生畏,與她多年前參加的驗屍偵訊非常不同。那是在一間鄉下旅館,一個晴朗的四月天,驗屍官和陪審團坐在相同的高度,證人說話時只需依序向前站出來。

  她害怕地環顧四周,要她站上像證人席那般高的高臺說話,准會把她給嚇死,她心生同情地看著坐在長椅上的七名證人。

  但是很快地她就發現剛才的同情是多餘的。其實每位女證人都一副迫不及待、興致勃勃欲一吐為快的樣子,她們很高興能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有如一出驚險戲劇,每個人都樂於扮演自己雖然低微卻也重要的角色,而這齣戲正吸引全倫敦,甚至全世界的注意。

  看著這幾個女人,班丁太太分不清她們的角色。是那個看來邋遢的年輕女人說她在案發十秒內看見復仇者的嗎?是這女人聽見被害人的叫聲後,沖到窗戶,因而看到大霧中迅速跑開的人影嗎?

  還有另一個女人詳盡地描述了復仇者的長相,他在離開的時候曾經與她擦肩而過。

  這兩位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仔細詢問著,不只是警方,還有倫敦報界的代表。然而,她們兩人的說詞有相當大的差異。官方根據她們描述相同的部分,概括整理出復仇者的長相——一名外表好看,年約二十八歲的男子,手上還拿著報紙包著的包裹。

  第三位女子是死者的舊識,也是她的好友。

  班丁太太的目光離開證人,落在另一個令她感到陌生的景象上:有一張濺滿墨水的桌子從驗屍官所坐的高臺旁一直延伸到木制欄杆的出入口,貫穿了整個中央區域,顯得相當突出。剛才她坐下來時,只有三個人坐在那張桌子邊畫素描,現在每張椅子上都坐著疲憊、但看起來很聰明的人,手上拿著筆記本或幾張紙忙著振筆疾書。

  「這些人是記者,」她的朋友說,「他們要到最後才會離席,所以不到最後一分鐘不進場。一般的驗屍偵訊只有兩三名記者出席,但是現在全英國的每家報社都申請記者證來這裡搶新聞。」他看著法庭中間的地方,又若有所思地說:「讓我看看能不能幫你——」說著,他和驗屍官的書記打了聲招呼:「你能不能讓這位女士坐在這邊的一角,她是被害人的親戚……」

  他低聲說了兩句話,對方同情地點點頭,還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就讓她坐這裡,今天只有七名證人,這裡不會有人坐,有時候證人還更多呢!」

  他好心地讓她坐在證人對面的空椅子上,這七人或站或坐,一副有備而來,隨時準備上臺的樣子。

  有好一會兒,眾人的目光都落在班丁太太身上,但是很快地,他們就瞭解到她與此案無關,顯然也只是個觀眾,只不過她比別人幸運,有個「在法庭的朋友」,因此可以舒服地坐在位子上,不必與群眾擠著站在一邊。

  然而,她一個人獨坐的時間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地,有幾個看起來很重要的人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這些人就是剛才她在樓下見過的那些紳士,其中有兩三人,包括一位看起來很面熟的作家,被安排至記者席。

  「驗屍官就位!」

  程序開始了。陪審團全體站了起來,接著又坐下,全體一片肅靜。

  緊接著發生的事情,令班丁太太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在那家鄉村小旅館中舉行的非正式驗屍偵訊。

  首先,一個年老的諾耳曼法國人大聲提醒大家肅靜。

  十四位陪審團員再度起立,舉手宣誓,莊嚴肅穆地念著誓詞。

  接著,驗屍官和書記官很快地交換了文件。

  一切就緒了。陪審團此時已看過屍體,偵訊即將開始。

  全場肅靜無聲,驗屍官開口說話了,他是位看起來很聰明的紳士,年紀比班丁太太想像的要年輕,他先對這神秘駭人的復仇者案件做個簡短的背景說明。

  驗屍官言詞清晰,表現出對工作的敬業與熱誠。他說自己曾經出席上一件復仇者謀殺的驗屍偵訊,當時是出於職業上的好奇心,「沒想到也有這麼一天,這些不幸者的驗屍偵訊會在我的法庭舉行。」他繼續說著,儘管事實上他並沒有太多事情好說。而就所說的這麼一點內容也是大家本來就知道的。班丁太太聽見坐在身旁一位稍老的男士對著另一人說:「他這人很愛扯,顯然時間太多了。」

  而另一人也低聲回話,因為聲音太小了,她幾乎只聽見他說:「……是啊!是啊!不過他人不錯。我認識他父親,我們以前曾經同校。他工作很認真,不管怎麼說,今天他表現得很賣力。」

  她用心聽著,期望能聽到任何能消除她內心恐懼,或者證實她的憂慮的一個字或一句話。但是她想要聽的始終沒人說出來。

  在冗長的陳述之後,驗屍官說了一段話,聽起來似乎有無限的含意,又似乎毫無意義。

  「我們希望今天能夠獲得有力證據,使警方能早日逮住這已經犯下恐怖罪行,而且還在繼續作案的歹徒。」

  班丁太太不安地看著驗屍官堅毅果斷的面孔,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什麼新證據被忽視了?她正在想這個問題時,心中突然跳了一下,因為這時有位高大的男子站上證人席。他是位警察,剛才並未與其他證人坐在一起。

  她很快地平息了不安的情緒。這位證人只不過是那個第一位發現屍體的警察。他把十天前在那個寒冷、多霧的早晨所看見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報告一遍,語氣相當迅速而職業性。現場為他準備了一張圖表,他邊解說邊用他肥胖的指頭點出案發地點。就是這個地方——不,他弄錯了,這是另一具屍體發現的地點,他趕緊致歉,並表示他弄混了約漢娜·可貝和蘇菲·賀多的遺體。

  驗屍官用他權威的口氣插了一句:「為達到這次驗屍偵訊的目的,我們必須暫且將兩件謀殺案並在一起來想。」

  聽了這句話,這位證人變得自在多了,繼續以快速而單調的語調說下去。班丁太太突然感受到復仇者為社會所帶來的極度震撼和不安。

  在這之前,她很少想到受害人,占滿她思維的是復仇者以及那些要追蹤他的人。而現在呢,她很難過自己來了這裡。她懷疑自己能否將警察所講的話忘掉,從記憶中擦去這一幕。

  法庭又是一陣小小的騷動,這位警察踏下臺階,一位女證人接著上了台。

  班丁太太同情地望著她。她當年就像眼前的這位女人一樣緊張地發抖。幾分鐘前,她還一副很興奮的樣子,現在卻臉色發白,簡直就像被活捉的小動物,驚慌地看著四周。

  幸好驗屍官的態度很仁慈溫和,與她上次遇見的那位驗屍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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