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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十六日我太太交給我一張一萬英鎊的支票,於是我到她的銀行,也就是博特銀行去換成現鈔。第二天早上九點半,我到了指定的地方。一個身穿灰大衣紅領帶、頭戴禮帽的人叫我的名字跟我搭訕,並且要我陪他走到他國王廣場的住所。我跟著他走,兩個人都沒講話,他在一棟叫做羅素屋的房子前停下來。等我病好可以外出了,我一定馬上就能把這棟房子認出來。他用鑰匙開了大門,要我跟他到三樓的房問去。我想我注意到我們進房間時他把門鎖上了,可是我身上除了準備要給他的一萬英鎊外,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們之間什麼話都沒說。

  我把鈔票交給他,他把錢疊好,放進皮夾裡。然後我轉身走向房門,一點也沒有警覺,突然肩頭被人緊緊抓住,鼻子和嘴巴被一張手帕蒙住。我拼命掙扎,可是手帕上都是氯仿,我很快就失去知覺。朦朧中我記得那個人斷斷續續對我說的幾句簡短的話,是我還在虛弱掙扎之際聽到的:「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大傻瓜啦,親愛的先生!你真的以為我會讓你靜靜地走出去,直接跑到警察局去嗎?我知道,這種詭計以前有人耍過,也是用錢要人閉嘴的時候,先找到他,看他住在哪裡,把錢給他,然後報警去抓他。你別想,這次甭想。我要帶著這一萬英鎊到康地南去,還趕得及搭船到美國紐哈芬,而在我到達海峽那一邊之前,你只好乖乖留在這裡了,朋友。我不會太為難你的,房東太太很快就會聽到你的呻吟,把你救出來,所以你不會有事的。好,來,喝下這個——這才聽話。」

  他把一些苦苦的東西強灌入我的喉嚨,以後我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等我恢復知覺,已經被繩子綁在安樂椅上,嘴巴還纏繞著毛圍巾。我連一點掙脫或喊叫的力氣都沒有,感覺非常不舒服,然後昏了過去。

  「雷基納德·裴拜斯先生讀完了,擁擠的法庭上每個人都忘了講話;法官直盯著那個身穿華麗禮服的漂亮女人,她正用一條雅致的蕾絲手帕擦拭眼角。」

  「這樁大膽暴行的被害人所做的這番非比尋常的敘述,把每個人的心都懸在半空,可是要使它比其他罪案轟動,還缺一樣,那就是摩頓太太的證詞。在檢察官傳喚之下,她優雅而緩慢地走上證人席。毫無疑問,她已經強烈感受到她丈夫所受的折磨,同時看到她的芳名硬是和這一件卑鄙的勒索醜聞扯在一起,更是感到羞辱。」

  「在雷基納德·裴拜斯先生仔細詢問之下,她不得不承認,勒索她的人和她早年的經歷有關,因而使得她和孩子蒙羞。她在汩汩眼淚和陣陣低泣中說出了她的故事,還時時用帶著鑽戒的手拿美麗的蕾絲手絹擦拭眼角,顯得特別楚楚可憐。」

  「大概是她還沒滿十七歲的時候,她被甜言蜜語所惑,和一個浪跡天涯的外國人私定終身,那個人自稱為法國的阿曼德·川蒙伯爵。他似乎其實只是個不人流的混混,因為他從她那裡拿走大約兩百英鎊和幾個鑽石別針後,有一天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簡單的三言兩語,說他搭乘阿根廷號船去歐洲了,要好一段時間才回來。她很愛這個沒良心、可是又可憐的年輕小夥子,因為一個星期以後,她看到報紙說阿根廷號遭遇海難,船上所有人都已罹難。她痛哭流涕,為了這麼早就做了寡婦而悲痛莫名。」

  「幸好他的父親,芝加哥一位很有錢的豬肉屠宰商人,一點也不知道女兒做的蠢事。四年後,他把她帶到倫敦,在這裡遇到法蘭西斯·摩頓先生,並且嫁給了他。她過了六七年快樂的婚姻生活,直到有一天,像是晴空霹靂一般,她接到一封打字的長信,署名人是阿曼德·川蒙。字裡行間滿是不曾消逝的熱情,述說他幾年來在國外受苦而悲慘的遭遇。阿根廷號遭難之後,他奇跡似地獲救,之後他就四處漂泊,一直沒辦法攢下足夠的旅費回家。好運終於來了,他在歷經滄桑之後,終於打聽到愛妻的下落,現在他願意原諒她過去的一切,只要她重回他的懷抱。」

  「接下來的就是一個無賴碰上一個蠢女人通常會發生的事。她非常驚慌,好一陣子不敢讓丈夫知道。她寫信給阿曼德·川蒙,求他看在她和過去的份上不要見她,她還發現通過布萊頓郵局寄到他手上的幾百英鎊確實有安撫的作用。可是有一天,摩頓先生意外發現了一封川蒙伯爵的來信,她坦承一切,請求丈夫寬恕。」

  「法蘭西斯·摩頓先生是個生意人,看事情的眼光既實際又理智。他喜歡這個可以讓他過舒服日子的大太,希望能保有她,而阿曼德·川蒙似乎又願意以某些條件而放棄她。另一方面,對自己的財產握有絕對、惟一控制權的摩頓太太,又非常願意付錢來平息這件醜事,因為她相信——她確實有點蠢——這事若是張揚出去,她會因為重婚罪入獄的。法蘭西斯·摩頓先生於是寫信給川蒙伯爵,說他太太願意付給他要求的一萬英鎊,來交換她完全的自由;同時從此以後,他必須在她生命當中永遠消失。條件談妥了,於是摩頓先生在十七日早晨九點半離開家門,身上帶著一萬英鎊。」

  「群眾和法官都屏息靜氣地聽她的告白。對於這個漂亮的女人,大家只有同情,因為從頭到尾她犯的罪不比別人在她身上犯的罪多,而且她最大的過錯似乎只是在處理自己的生活上缺乏大腦而已。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在我記憶裡法庭上從未有過這樣大的騷動,因為當法官沉默幾分鐘之後,溫和地對摩頓太太說:「『摩頓太太,現在能不能請你看一下嫌犯,請你告訴我,他是你的前夫嗎?』」

  「而她,連頭都沒轉向被告望一眼,只靜靜地說:『噢,不是,法官大人,那個人絕對不是川蒙伯爵。」』

  3.高潮迭起

  「我向你保證,這情況實在很戲劇化。」

  角落裡的老人繼續說著,爪子般可笑的雙手重燃起熱情,拿起了一條細繩。

  「在法官進一步追問之下,她說她從來沒見過被告;他可能是中間人,但她不能確定。她接到的那些信,除了阿曼德·川蒙的簽名外,全都是打字機打出來的,而那些簽名和她以前收到的信中的筆跡也相同。所有的信她都還留著。」

  「『你有沒有想過,』法官笑著問:『你接到的信可不可能是假的?』」

  「『怎麼可能呢?』她斷然回答。『沒有人知道我和川蒙伯爵結過婚;而就算有人跟他很親密,能夠模仿他的筆跡來勒索我,那個人為什麼要等上這麼多年呢?法官大人,我已經結婚七年了呀!』」

  「她說的也是實情,所以就她而言,事情就是這樣。可是,在嫌犯被定罪受審之前,當然要確定他是襲擊法蘭西斯·摩頓先生的人。梅立許醫生答應第二天讓摩頓先生親自出庭一小時半來指認被告,所以這案子暫時休庭,等到明天繼續。被告由兩位警官帶走,不准交保,而布萊頓的居民只好耐下性子,等候星期三的來臨。」

  「到了那一天,法庭上擠得水泄不通。演員、編劇、各式各樣舞文弄墨的人都極力爭取機會,好親自研究和這案子有關的眾生相。當平靜沉著的嫌犯被領到被告席上的時候,摩頓太太並不在場。被告的律師陪著他,大家都殷殷期待這一場高潮迭起的辯護庭訊。」

  「不久,法庭上一陣騷動,那半私語半歎息的聲音,成了一幕扣人心弦情節的序曲。蒼白瘦弱、凹陷的雙眼還留著受過五天折磨的痕跡,摩頓先生靠在醫生的臂膀上走進法庭。摩頓太太沒跟他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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