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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哲拉德再問了一次,耐性十足,像是質問一個他明知是在說謊的小孩似的。

  「十二月。」

  「看來你也知道他妻子被謀殺?」

  「當然,我看過報導了。後來我看到他蓋帕米拉俱樂部的報導。」

  「而你就想,真是有趣,因為你半年前就發現了一本屬￿他的書。」

  布魯諾稍事遲疑:「欵。」

  哲拉德嘟嚷了一下,又帶著一抹嫌惡的微笑低下頭去。

  布魯諾感到奇怪、不自在。像那樣嘟嚷之後的微笑,以前他什麼時候見過呢?有一次他為了某件事對他父親扯謊,他非常明顯地是在說謊,而且一路撒謊到底,當時他父親的嘟嚷聲和微笑中透露的不信任,實在令他感到羞愧。布魯諾明白他的眼神在求哲拉德原諒他,因此便故意調轉視線,望向窗子。

  「還有,你根本還不認識蓋伊·漢茲,卻打了許多電話到梅特嘉夫。」

  哲拉德拾起書本。

  「什麼電話?」

  「好幾通電話呀!」

  「也許我酒醉時有打一通吧!」

  「有幾好通。談些什麼呢?」

  「談那本該死的書!」如果哲拉德對他知之甚詳,他該知道那正是他會做的那一類事情。「也許我在聽說他妻子遭謀殺時打過電話給他呀!」

  哲拉德搖搖頭:「你在她被謀殺之前就打過電話了。」

  「那又如何?也許我真的打了。」

  「那又如何?我得去問問漢茲先生。顧及你在謀殺案中的重要性,在那宗謀殺案之後,你就沒有打過電話給他,這倒是挺值得注意的,不是嗎?」

  「我對謀殺案厭惡透頂了!」布魯諾大叫。

  「噢,我相信是,查理,我相信!」

  哲拉德慢步走出去,沿著走廊走向他母親的房間。

  布魯諾慢慢仔細地淋了浴,換上衣服。哲拉德對麥特·雷文的事就興奮得多了,他記得。就他所知,他從拉芳達飯店打到梅特嘉夫的電話只有兩通,哲拉德必定是恰巧從飯店拿到了賬單。他可以說成是蓋伊的母親搞錯其他幾通了,那些電話不是他打的。

  「哲拉德想要什麼?」布魯諾問他母親。

  「沒什麼了不起的事。想要知道我是不是認識你的一位朋友。蓋伊·漢茲。」她正往上梳著頭髮,所以頭髮狂亂地豎立在平靜、疲倦的臉旁。「他是個建築師,不是嗎?」

  「我跟他不是很熟。」

  他跟在她身後沿著地板閒逛過去。

  她忘了在洛杉磯的剪報了,果然不出他所料。感謝老天,他並未提醒她,他在帕米拉的照片全數刊出時便認識蓋伊了!

  那時他想也不想地便知道他要迫使蓋伊去殺人。

  「哲拉德談起你去年夏天打電話給他的事。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呀?」

  「噢,媽,我真是厭惡透哲拉德該死的愚蠢引導了!」

  § 40

  這天早上才過不久,蓋伊踏出韓森與奈普製圖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比數星期以來快樂得多了。這家公司正在複製醫院設計圖的最後部分,這是蓋伊所監督過最複雜的部分,建材已獲最後認可,加上這天一早他收到巴伯·崔哲的電報,使蓋伊很為他的老友感到欣喜。巴伯已獲任命為建造加拿大阿爾伯塔新水壩的工程師諮詢委員會一員,這是他五年來一直期盼的工作。

  他朝門外走去時,在他兩側到處向外展成扇形的許多長桌之一的桌前,有位繪圖師抬起頭來看著他。蓋伊向一位笑臉迎人的領班點頭致意。他隱隱覺得有點自傲。也許是穿了新西裝的關係,他心想,這只是他一生中為自己訂制的第三套西裝罷了。安替他選了藍灰色蘇格蘭格子呢,今天早上她還選了番茄紅的羊毛領帶來配這套西裝,那是條舊領帶,但他很喜歡。他在電梯間的鏡中束緊領結。一邊的濃黑眉毛上冒出了一根狂妄的白毛,他的兩道眉毛吃驚地略微挑起。他撫順了那根毛,這是他在自己身上所注意到的第一根白毛。

  一位繪圖師打開辦公室的門。

  「漢茲先生嗎?能追上你真是好運。有你的電話。」

  蓋伊走回去,希望不會耽擱太久,因為他十分鐘後要去跟安碰面,一道吃個午飯。他在與製圖室分隔的一間空辦公室中接聽電話。

  「喂,蓋伊嗎?聽好,哲拉德找到你那本柏拉圖的書了……欵,在聖塔菲。現在聽好,這不會改變什麼……」

  蓋伊回到電梯前時,已是五分鐘後的事了。他一直知道那本書可能會被找到。不可能的,布魯諾曾這麼說。布魯諾可能錯了。因此,布魯諾可能會被逮捕。蓋伊面露慍色,仿佛布魯諾可能會被逮捕的這個想法令人難以置信。而不管怎樣,截至目前為止它曾令人難以置信。

  走到戶外,在陽光下行走時,他時時刻刻又再意識到這套新西裝,他心生挫敗地對自己生氣而緊握起拳頭。

  「我是在火車上找到這本書的,懂了嗎?」布魯諾剛才說。「如果我曾打電話到梅特嘉夫給你,是因為這本書的關係。可是十二月之前我並不認識你……」

  這聲音比蓋伊以前所聽過的更加短促清脆和焦急,這麼地機警,這麼地苦惱,幾乎顯得不像是布魯諾的聲音。蓋伊複習了一下布魯諾剛才教他的杜撰之詞,仿佛那是某件不屬￿他的東西似的,也仿佛那是他無法考慮拿它做成西裝的一塊布料樣本似的,他心想。不,它完全沒有破洞,但它也不需要有破洞,如果有人記得在火車上見過他們就不需要。比方說那個在布魯諾的個人車廂為他們送餐飲的服務生。

  他試著放慢呼吸,試著放緩步調。他仰望小小圓盤狀的冬日太陽。他那有白毛和白疤的黑眉,最近安說它愈長愈濃密的眉毛,把強烈的陽光減弱到微量,保護了他的眼睛。如果一個人直視太陽十五秒,陽光會灼穿角膜,他記得在哪裡聽過這個說法。安也保護著他,他的工作保護著他。新西裝,這件愚蠢的新西裝。他突然感到能力不足、心智魯鈍而無助。死亡的念頭已悄悄迂回進入他的腦海,使他沉醉其中,也許他呼吸死亡空氣的時間太久了,他已相當習慣它了。唉,那麼他就不怕了。他不必要地挺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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