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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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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茲先生,」他粗啞的聲音緩緩地說著:「我們收到跟你有關的一封十分奇特的信。」 「什麼?什麼樣的信?」 「是有關你妻子的事。我不知道——要我念給你聽嗎?」 「請念。」 「『敬啟者:你們無疑會有興趣知道,蓋伊·丹尼爾·漢茲的妻子在去年六月遭人殺害,他在此案中扮演的角色比法庭所知的還要重要。這個內幕消息很可靠,而且消息來源也知道這件案子不久將重審,屆時將證明他的真正罪行。』 ——我相信這是一封怪信,漢茲先生。我只是以為你應該知道這件事。」 「當然。」 麥爾斯在室內一角,和每天早上一樣鎮靜地伏在製圖桌上工作著。 「我想去年我聽說過——呃——這件不幸事件。不可能重審,對嗎?」 「當然不會重審。我根本沒有聽說這件事。」 蓋伊詛咒著自己的混亂表現。弗瑞爾先生只是想要知道他是否能無所顧忌地進行工作罷了。 「抱歉,我們對那項合約還沒有拿定主意,漢茲先生。」 蕭氏房地產公司等到次日早上才告訴他,他們對他的製圖並不十分滿意,事實上,他們對另一位建築師的作品深感興趣。 布魯諾怎麼發現有關這棟大樓的事呢?蓋伊心中一陣納悶。但方法倒是有無數個,可能報上提過——布魯諾對建築業新聞的消息可靈通得很——或是布魯諾可能在他不在辦公室時打電話來,不經意地從麥爾斯口中得知此項消息。蓋伊再看看麥爾斯,懷疑他是否曾在電話上和布魯諾說過話,但其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既然這棟大樓的生意飛了,他開始以反向的角度來看待此事。到今年夏天為止,他將沒有預算中的閒錢。面子也沒了,在福克納一家人面前沒有面子。他從未有此經驗——讓他痛苦到極點的程度不下於其他任何原因——眼看著一件創作終成泡影,他深感挫折及痛苦。 布魯諾遲早會把此事——告訴他的客戶。這就是他威脅要毀了他的事業而做出的舉動。他還要毀了他和安的生活?蓋伊想到她,心中就閃過一陣痛楚。他似乎有好長一段時間忘了他愛她。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某件事,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他感到布魯諾正在摧毀他去愛人的勇氣。從他忘記把自己最好的一雙皮鞋送到阿爾頓哪一家修鞋店修補,而最後就當作是丟了一雙鞋一事看來,每一件最小的事都會加深他的焦慮;那雙鞋似乎已經超過了使用限度,他也懷疑修鞋店的人能把它們補好。 辦公室內,麥爾斯忙著他例行的製圖代理工作,而蓋伊的電話都沒有響過。蓋伊以為,布魯諾都沒有打電話來,是因為他要讓自己的焦慮感不斷增強,然後才會樂於再聽到他的聲音。而對自己感到嫌惡的蓋伊在中午時下樓去,在麥迪遜大道上的一家酒吧內喝著馬丁尼。他預定要跟安共進午餐,但她撥電話過來說不去了,他記不得是為了什麼原因。她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很冷靜,但他認為她並未說出任何不跟他共進午餐的真正理由。她當然沒有說她是要去為他們的新居買些東西,否則他會記得這個理由的,或者他會記得嗎?或者她是在報復他沒有依約在上周日出來跟她的家人共進晚餐?上周日他過於勞累和沮喪,無法見任何人。他和安之間似乎展開了一場安靜的暗地爭執。最近,他覺得自己太淒慘了,不願拖累她,而她也在他要求見她時,假裝太忙了,無暇見他。她在忙著計劃他們新居的事,還有忙著跟他起爭執。這根本說不通嘛,除了逃離布魯諾,世上沒有任何事情是說得通的。這樣做了也說不通,在法庭中將會發生的事也無法說得通。 他點燃一根香煙,然後注意到他早點了一根。弓身伏在閃亮耀眼的黑色桌子上,他吸著兩根煙。他的兩臂、兩手和兩根煙似乎映現在桌面上。下午一點十五分,他在這裡做什麼?喝下第三杯馬丁尼,變得暈沉沉,使自己無法工作,假裝有工作要做嗎?深愛著安、建造了帕米拉大樓的蓋伊·漢茲?他連把馬丁尼酒杯丟向角落的勇氣也沒有。假定他完全滅頂了。假定他真的為布魯諾去殺人。如布魯諾所言,當他家裡只有他父親和管家時,事情會十分簡單,而且蓋伊對這屋子的熟悉度超過他對梅特嘉夫老家的熟悉度。他也能留下不利於布魯諾的線索,把路格手槍留在房間內。這個想法漸漸成了簡單的具體要點。他不知不覺地握住拳頭對抗布魯諾,接著雙手在他眼前置於桌上緊握成拳的無力感使他深感羞愧。他絕不能再讓心思重回這一點上,那正中布魯諾下懷。 他在盛了水的玻璃杯中浸濕手帕,抹了一把臉。刮鬍子時留下的傷口開始刺痛,他從身旁的鏡中看著傷口,它開始流血了,一道細小的紅皰就在他下巴微凹處的一側上。他想要一拳打在鏡中人的下巴上。他猛地站起身,走去付帳單。 不過一旦曾這麼想過,他的心思就很容易便重回原點。在失眠的幾個夜裡,他模擬殺人過程,這像安眠藥似地使他安靜下來。這不是謀殺,而是他為了擺脫布魯諾影子所做出的舉動,刀子一揮,切去惡性的病態根源。在夜裡,布魯諾的父親不是人,而是個物體,一如他自己不是人,而是一種力量。去殺人,把路格手槍遺留在房間內,去遵循布魯諾的指示而至被定罪和死亡,這是一種淨化情感的方法。 布魯諾送他一個四角鑲金邊的鱷魚皮皮夾,裡頭還有G.D.H,他的名字縮寫。「我認為這看起來很像你,蓋伊。」內附的短箋寫道,「請不要讓事情搞得很棘手,我非常喜歡你呢!仍是朋友的布魯諾。」蓋伊揮臂把皮夾丟進街上的垃圾筒中,接著又偷偷把它塞進口袋。他不喜歡丟棄漂亮的東西,他會想出處置它的其他辦法。 同一天早上,蓋伊婉拒了一家電臺請他演講的邀約,他此刻不宜工作,他也知道這一點。那他為什麼還一直去辦公室呢?他該樂得整天醉醺醺的,尤其樂得整晚爛醉如泥。他注視著他的手一再轉弄放在桌上的折疊式羅盤的動作。有人曾告訴過他,他的雙手像聖芳濟教派的托缽僧。在芝加哥的提姆·歐弗拉提這麼說過。那一次他們正坐在提姆位於地下室的公寓中吃著意大利面,談論著何希耶,以及許多建築師似乎天生擁有雄辯能力,這種能力乃伴隨這個職業自然而生,能有這種能力是多麼幸運啊,因為你通常得靠嘴吃飯。當時即使有蜜芮恩正在榨幹他,一切都還算順利,只不過原來應是一場清爽的戰鬥,到頭來不知怎地卻困難重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翻轉著羅盤,手指滑到它的下方,再翻轉它,直到他認為這樣做的噪音可能會干擾到麥爾斯才作罷。 「發洩一下嘛,蓋伊。」麥爾斯和善地說。 「沒什麼好發洩的。一個人總有崩潰的時候。」蓋伊用十分冷靜的音調反擊回去,然後欲罷不能地又說:「我不需要忠告,麥爾斯,謝了。」 「聽著,蓋伊——」 麥爾斯瘦長的身子站起,臉上帶著笑,一派平靜的樣子,但他並未從他書桌的那一角走過來。 蓋伊從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套。 「抱歉,咱們就忘了這回事吧。」 「我知道你是怎麼一回事,是婚前緊張症啦。我以前也曾這樣。我們下樓去喝一杯,你看怎麼樣?」 麥爾斯的親昵表現冒犯了蓋伊,激起蓋伊從來不知道的某種尊嚴。他無法忍受麥爾斯無憂無知的臉孔和他沾沾自喜的陳腔濫調。 「謝了,」他說:「我實在不想去。」 他輕輕地關上身後的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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