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法醫宿舍的槍聲 | 上頁 下頁
三六


  「不知道。」她回避答。

  「後來雅宏托夫怎麼樣啦?」他重複了一遍。

  「他好象後來被判了刑,」她回答道,「在流放地死去了。」

  她本應當再補充說:「他乖乖地按我的意志行事:誣陷了達裡涅茨基……我用不著他了。」

  「怎麼樣,滿意了吧,您這樣審問自己未來的妻子,不覺得可恥嗎?」她嫵媚地微微一笑,和剛才判若兩人。

  「您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妻子!」他堅決地回答道。

  那天晚上他倆哪裡都沒有去。季娜伊達回到自己的房間,鮑裡涅維奇陰鬱地陷入了沉思。難以忍受的屈辱和痛苦在折磨著他,他突然感到孤獨並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幸的預感。他真的愛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嗎?他真的不能缺少她嗎?沒有她就不能決定什麼事,這是怎麼回事?她從哪兒來的這種魔力?他視為寶貴的形象原來不過是卑鄙的偽裝,而在這形象的背後隱藏的卻是另一種靈魂。天真無邪的少女就是這樣愛上舞臺上的演員的。演員頭髮稀疏的禿頂用華麗的假髮蓋住了。凹陷的胸部和乾瘦的胳膊裡上了綴滿金線的衣服。扁平的臉上流著油彩。直到王子脫下戲裝,抹去臉上的油彩酗酒時,少女的愛情也已夠了。所有的人都戴著假面具——季娜伊達就是這樣認為的。也可能是這樣,但完全取決於使用的分寸。他將永遠記住這個偽裝巧妙的季娜伊達。一個人愛上一個幽靈,還對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人表示溫存,這是多麼可怕呀。儘管他的愛超出了理智,但他們是不會幸福的。「我把感情給了您,」他心中對她說道,「可是這感情是屬￿我的真正朋友的——我的一切希望之友的。你不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們觀點不同,那就各走各的路好了。我們分道揚鏢就好。但還可能相遇。那怎麼辦,只好和您戰鬥,是嗎?我的祖國有很多的敵人,我把其中的一個引進了自己的家。」

  他象個傻瓜似的,被騙得好苦。他無法再去追求幸福,他仍然和從前一樣孤獨。無人可懷念,也無人可談心裡話……

  季娜伊達一下子沒有明白,他倆的愛情和她沽名釣譽的幻想一起破滅了。達裡涅茨基的事早已忘卻,可怎麼會使鮑裡涅維奇如此震驚?要知道不是她,而是別的人結果了老教授的。永遠對過去的事負責是多麼不幸啊……難道要讓她永遠不能安靜地生活下去嗎?

  爭吵不能再拖下去。她覺得只要她對他表示溫存、懺悔,就會和好如初。但她又懷疑,這會長久嗎?

  第二天一早,季娜伊達敲鮑裡涅維奇的門,還沒有等他答應,她己走了進來。他象平時一樣縮著頭站在窗前。

  「我們需要討論一件重要的事,」她說道,「但首先應當講和。您還生氣嗎?」

  他沒有轉身,說道:

  「是的。」

  「您可以聽我說嗎?」

  他沒有拒絕她。她走近他,站在他的背後,低聲說道:

  「請原諒,別生氣,別這樣,親愛的,您轉過身來說一聲:『我都忘了,原諒你了,』好嗎?」

  每個字都很有分寸,都是仔細推敲過的。她叫他親愛的肯定是想喚起他親切的回憶,說話的口氣也寄託著希望,再加上祈求的手勢。鮑裡涅維奇回過頭來。她立刻發現他的變化。他臉色蒼白,嘴唇發青,說明他的心靈受著殘酷的折磨。

  「我們倆不一樣,」他說道,「完全不同。和好又有什麼用?我倆的感覺和理解都不同。沒有什麼能使我倆接近的。無論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

  委屈、痛苦和悲傷充滿了他的話語。她可能還是第一次意識到他倆之間的分歧如此之深,如此之大。

  「我不想聽您說這些,」她用手捂住他的嘴,柔情地說道,「和好應當是徹底的……聽見了嗎?徹底的……過去的永遠結束了。」

  「我們應當分手了。」他堅定地說道。

  「別說傻話。」她嫵媚地說,「我沒有必要離開您。」她兩手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他一下說道:「別想這些了。我求求您。」

  臨走前她在門口回過頭,微微一笑說道:

  「再見。」

  她本來是找他談一件重要的事的,但什麼也沒有說。

  季娜伊達明白了,鮑裡涅維奇不會原諒她,他也不會改變主意,決裂是不可避免的。她希望重溫舊情,不惜一切追回失去的愛情,但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他已鐵了心,絕不再愛,也不可能愛她這樣的女人。

  「您埋葬了我的感情,」有一次他對她說,「您還想要我失去精神上的平靜。」

  他的言詞越厲害,她越感到難過;攻擊越尖刻,她越愛他。她祈求他可憐她。

  「我很不幸。」曾幾何時還是不可一世的季娜伊達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您就是我的一切。」

  對自己一向要求嚴格的鮑裡涅維奇沒有可憐她。以前的愛他不去想了,昔日的歡樂也忘卻了,對她那不久前還令他嚮往的形象現在很厭煩,曾對他放射過美好光彩的灰藍色大眼睛現在也成了呆滯的藍眼睛。在他的思想和感情中,一切都變了。那思想和感情曾經是愛情的源泉,現在成了壓在心上的一塊仇恨的石頭。

  偵察員兩次傳訊她,她都沒有去。今天他對她發出第三次傳訊通知。在公用信箋上他親筆寫上官方通知:「如傳訊不到,您將被拘留。」到了十二點鐘。傳訊的時間已過了。他決定審訊她,並對她起訴。她的請求和威脅都沒有用,她是不會使他滿意的。他一直沒有在自己這裡見到她。

  季娜伊達把傳訊通知單撕了,她沒有脫衣服就躺到床上。鐘敲過三點,窗外冬天的陽光還照耀著。

  過去的幾天使她極端痛苦。她的行動不再象以前那樣堅定和自信。她一直巧妙地戴著的牢不可破的假面具消失了。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嘴角邊有著深深皺紋,臉頰和下巴上象蒙著一層灰色薄膜的垂老女人。挺直的身軀笨重而呆板,好象一具僵屍。

  近來她很不好過,感到難以忍受的痛苦。鮑裡涅維奇一個勁地在她身上發洩不滿。他原來的溫情和文質彬彬的勁頭哪裡去了。他動不動就貶低她。她打定主意,不管怎樣,都要默默地對待。

  「您的靈魂中只有一種壞東西,」他對她說,「您把這些壞東西都當成生活中最寶貴的東西了。您想錯了。還有一種更有意義和更強大的東西,這就是我們的道德和我們的思維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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