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法醫宿舍的槍聲 | 上頁 下頁
三四


  騎兵大尉把白己十歲的女兒從首都接到部隊。給她穿上男子的服裝,教她射擊。這成了這個女孩子生活中的大轉折。在她的心目中男人服裝是與女人趣味決裂的象徵,說明她已加入了男人的行列,好象她已變成無愧於崇高使命的人。她學會了騎馬,參加狩獵,亦翻山越嶺行軍。小姑娘接受了男人的生活方式。儘管討厭,但也常常和男人們在一起喝酒,說假話,還經常打男孩子耳光。

  有一天父親把文書安德烈·雅宏托夫叫來抱怨上帝沒有賜給他兒子,而是一個女兒。他為女兒學會喝酒感到後悔,要文書教她學文化。

  這可是一件不討好的差事。對軍人生活更感興趣的野丫頭對讀書和寫字是格格不入的。使老師吃夠了苦頭。她不斷地向父親告狀,她不擇手段地說假話污蔑中傷老師。這種乖巧的告狀鬧得年輕文書無法再教下去了。但這位不久前的大學生又不敢提出不幹。

  後來母親把小姑娘帶到敖德薩,脫掉男人衣服換上了連衣裙。女兒為此大為不滿,她把可恨的裙子撕成碎片。她瞧不起女孩子,仍然和男孩子在一起打鬧。

  父親在白軍中死去了。妻子為此傷心,但為時不久……

  季娜伊達中斷自己的故事不說了。她給自己和鮑裡涅維奇倒上酒,一口喝完,又倒一杯。酒增加勇氣,她說得更加自言,目光更加粗野,還處在回憶往事的興奮之中。悔恨憂傷的口氣消失了。騎兵大尉的女兒追求的不再是同情和憐憫了。而是在誇耀她的英豪氣概。

  那時那個大學生文書雅宏托夫幫了她的忙。是他把二十歲的季娜伊達帶到了莫斯科,幫她找到了工作,並準備上大學。

  「後來,」最後她說道,「就沒有什麼意思了。在我的任何履歷表上您都找不到剛才我講的這段經歷。」

  她在他面前擺出幾張照片。他看到一個身著戎裝的孩子,旁邊站者高大的父親——騎兵大尉,還有一個扭扭捏捏的瘦小女人。再有一張是身穿時髦連衣裙的十六七歲的小姐。

  「您愛怎麼評論我就怎麼評論好了。」她說道,「但不要忘了,我們的命運不是由我們自己來決定的。這就是我要說的全部。」

  這並不是全部。在她的記憶中有很多暗淡失色的東西。往事使她感到害怕。她有很多事沒有講出來。

  他倆分別時已過了午夜。由於談起往事而心情激動,她久久沒有入睡。

  鮑裡涅維奇從季娜伊達的悲傷敘述中得到了經常使他困惑的問題的答案。他明白了她為什麼把生活、社會看成是獸群。為什麼她認為科學研究中只有弄虛作假才能站得住腳。悲慘的過去使她喪失了認清生活真諦的能力。她認為人的愛是不會使生活幸福。要獲得幸福必須善於消除生活道路上的一切障礙。她的謬誤使她盲目。這將會殘酷地懲罰她的。他有責任幫助她改正謬誤,看到人生的真諦。

  季娜伊達把鮑裡涅維奇對她寬容的批評當作是寬恕她的罪過。他好象也承認是這樣。他倆都有權有自己的信念:讚揚革命,為革命成果而歡欣鼓舞或是詛咒革命成果。觀點的不同並沒有影響他倆的愛情。學者是能同不同見解的人相處的,有時其至還要抬高他們。

  季娜伊達認為白己的盤算萬無一失。她讓早先的軟弱和秘而不宣的思想縱情流露出來。他常常看到她酗酒,越來越放肆地表白自己的內心想法。

  「兩千年前,」有一天她說道,「羅馬人——文化傳播者也和我們處在一樣的地位。他們也和我們一樣被自認為是近在咫尺的地上天國的無知想法所迷惘。我認為我是野蠻人中的羅馬人。廣場上、大街上人們粗野地推擠我。電車上、公共場所,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使我喘不過氣來。」

  最後幾句話她說得兇相畢露,她的臉變得猙獰可怕。

  鮑裡涅維奇反對她的觀點,儘管目前的社會形式還不盡善盡美,但不能求全責備。成為人類希望的社會變革要經過幾個世紀才能完成。最初幾十年不可能令人一切都感到滿意。

  他的長篇大論和熱情使她不悅,但又擔心惹他生氣。她裝出很有興趣地聽他講的樣子,讓他覺得他的說教很吸引她。否則,弄不好他會大發脾氣,無法平息他的怒火。她沒有忘了那一次他被激怒,頭也不回地瘋狂跑走的事。

  鮑裡涅維奇心中也在發生著變化。他仍然認為他愛她,和以前一樣對她溫存。他仍然幸福地憧憬未來;爭論中他懂得了分寸;他默默地承受著懷疑和受屈的折磨。但是往日的信心被某種別的東西所取代了。他開始發現很多以前沒有注意的東西。好象有人從內心裡支使他的注意力轉向過去從未注意過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地總是在觀察,想不這樣可越來越難。有一次打獵時當她獵獲一隻野兔時,她那兇狠的目光和殘酷的表情使他感到驚訝。暗藏在她黑暗的心靈深處的殘忍本性流露出來了。她同樣冷漠地用槍托把山鶉的腦袋砸爛,把一隻離開母兔的小野兔的頭也砸得稀爛。

  「別這樣,」鮑裡涅維奇推開她的手求她,轉過身去不忍目睹這種殘忍的舉動。

  「您作為一名法醫也太有點傷感主義了,」她譏諷地笑笑,「您盡給飛鳥和昆蟲唱讚美詩,喜歡天真可愛的生物。可您看長尾山雀,它把粉紅色蝴蝶連翅膀都一起給吃了。」

  她臉上輕蔑和幸災樂禍的表情伴隨著蔑視的說話口氣。只有當偶爾什麼齷齪不祥之物落到腳底時人們才這樣說話。

  在一次考試期間,一個女大學生向鮑裡涅維奇抱怨季娜伊達老師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說她不喜歡學生。她講起一次考試的情形。「您為什麼給我打不及格?」女學生問助教。「這是因為男生太喜歡您了。」女助教回答說,「您不配有這樣的幸福。象您這樣的女孩子不會成為一位有才能的學者,也不會成為一位正派的醫生。」

  類似這樣的話以前就有人對他說過,但他沒有重視。她是善良的,愛孩子,愛老人和病人。在他的心目中她不可能會這樣冷酷無情。女學生的抱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開始聽人們怎樣談論女助教了。大家說她心腸不好,不關心他人的疾苦,而且還很厭煩。鮑裡涅維奇企圖為此尋找辯解,但這是徒勞。他的疑心加重了,他感到痛苦和煩悶。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而且來得如此突然。

  鮑裡涅維奇在法院遇到一位年輕的法醫,他們談起一起難以偵破的棘手案件。他查不清楚是揮金如土的出納員開槍自殺,還是盜匪把他打死的。年輕法醫請鮑裡涅維奇幫助他。

  「您去找我們的季娜伊達吧,」鮑裡涅維奇說道,「她有一篇關於火藥藥灰痕跡的著名論文。她自己對各種武器也很在行。」

  「謝謝,正派人是不應當同她這種人打交道的,」法醫突然這樣回答道,「請原諒我粗直的言詞。是她害了我的父親達裡涅茨基教授的。父親臨死前寫信告訴我的。」

  鮑裡涅維奇本想保持沉默,他覺得過於好奇是不應該的。但良心早就是他的嚴厲的審判法官,他不能沉默。

  「我認識您的父親,」鮑裡涅維奇滿懷同情地說道,「他的不幸真可惜。我們都堅信他是無罪的。請問,季娜伊達與您父親的死有何關係?」

  「不清楚。」年輕法醫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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