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地下人 | 上頁 下頁 | |
六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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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諾太太,話必須由他自己來說。」 我經過她身旁走進廚房,打開她兒子的臥室房門。他蜷曲在鐵床上面,雙手遮藏住部分的臉。 他是個可憐無助的低能兒,雖然我很不願意,可是我非這麼做不可。帶他上法庭審判等於讓他公然出醜,進了監獄後,他會被歸類在最低階層,一如他母親所擔心的那樣。我可以感覺到她的心焦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後頭。 我對佛茲說:「你一個月以前有沒有買過一頂假髮?假髮、鬍子,還有八字鬍?」 他把掩在臉上的雙手頹然放下。 「大概有吧。」 「我知道你買過。」 「那你幹嘛還問我?」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買那些東西。」 「我想讓我的頭髮看起來很長,還有把這個遮住。」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到他上唇的疤痕上。「女生都不讓我親她們。我這一輩子隻親過一個女生。」 「是瑪蒂?」 「對,她讓我親她。可是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有十六還是十八年了。我在一本電影雜誌上看到有賣假髮這種東西,所以我就跑到好萊塢去買。我想要到日落大道那一帶追女生,我還要當個時髦的人。」 「你有沒有追到女生?」 他搖搖憂傷的腦袋瓜。 「我只去過一次。她不喜歡我交女朋友。」 他的目光移到我身後他的母親身上。 「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她故作輕快地說。「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她不但微笑,還眨眨眼,她的眼裡有淚。 「佛茲,你的假髮呢?」我說。 「我不知道。我把它藏在床墊下面,可是有人拿走了。」 他母親說:「一定是艾爾拿走的,他上個禮拜來過家裡。」 「假髮老早以前就不見了,大概一個月以前就不見了。我只戴去追過女生一次。」 「你確定嗎?」 「是的,先生。」 「你上個星期六晚上沒有開車到北嶺,把假髮套在艾爾的頭上?」 「沒有啊!」 「上個星期六早上,你——你在山上用刀把史丹刺死的時候——也沒有戴著假髮?」 「我很喜歡史丹的,我為什麼要用刀刺他?」 「因為他那時候正在挖他爸爸的屍體。你不是也殺了他爸爸嗎?」 他猛烈地搖頭,像個亂蓬蓬的抹布。他母親說話了:「佛茲,別這樣,你會把自己弄受傷的。」 他繼續垂頭喪氣地坐著,好像脖子斷了一樣。好一陣子他才又開口:「卜賀先生是我埋的——我跟你說過了,可是我沒有殺死他,我從來沒有殺他們沒有一個人。」 「他們『任何』一個人。」史諾太太糾正他。「你從來沒有殺他們任何一個人。」 「我從來沒有殺他們任何一個人。」他重複一遍。「我沒有殺卜賀先生,也沒有殺史丹,也沒有殺——」他抬起頭。「還有一個是誰?」 「艾爾。」 「我也都沒有殺他。」 「也『沒有』殺他。」他媽媽說。 我轉頭對她說:「請你讓他自己講。」 我聲音裡的嚴厲似乎給了她兒子勇氣:「對嘛,讓我自己講。」 「我只是想幫你忙,」她說。 「是啊,當然。」可是他的聲音帶著疑問。他的疑問到底還是說出了口,雖然他還是一副喪家犬的姿勢坐在床上:「我的假髮跟那些東西呢?」 「一定被什麼人拿走了。」她說。 「艾爾拿的?」 「很可能是艾爾。」 「我不相信,我想是你拿的。」他說。 「你說的什麼瘋話!」 他的目光緩緩爬上她的臉,慢得像蝸牛爬牆。 「是你從我床墊下面偷走的,」他一隻手敲著他屁股底下的床墊,強調是那個地方。「還有,我沒有發瘋。」 「你說話的樣子就跟發瘋一樣,」她說。「我為什麼要拿走你的假髮呢?」 「因為你不想讓我去追女生,你在吃醋。」 她放聲一陣嗤笑,可是笑聲裡感受不到絲毫趣味。我看她一眼,她的臉鐵青而僵硬,仿佛結凍一般。 「我兒子生氣了,他在說傻話。」 我對佛茲說:「你為什麼認為是你媽媽拿走假髮的?」 「沒有人會來我們家,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假髮一不見,我就知道是誰拿的。」 「你有沒有問過她,假髮是不是她拿的?」 「我不敢問。」 「我兒子從來就沒怕過他老媽,」她說。「而且他也知道我沒有拿他的寶貝假髮。一定是艾爾。我記起來了,他一個月以前來過家裡。」 「史諾太太,一個月以前他還在牢裡。你有不少事情都推到艾爾頭上。」 接下來是一陣緘默,我聽得到我們三個人的呼吸聲。我轉頭對佛茲說:「你上回跟我說,是艾爾逼你去埋掉卜賀先生的。你說的是真的嗎?」 「艾爾那時候在那裡,」他結結巴巴地說。「他在山上木屋附近的馬廄裡面睡覺。他說槍聲把他吵醒了,然後他就等了一陣子,看看後來有沒有什麼動靜。我從停車場開牽引機下來時,他還幫我挖土。」 史諾太太經過我身邊,在佛茲面前站定。 「是艾爾叫你去挖的,是不是?」 「不是,」他說。「是你叫我去的。你說瑪蒂要我去挖的。」 「卜賀先生是瑪蒂殺的嗎?」我問。 「我不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不在那裡。我媽媽半夜把我叫起來,說我一定要把他埋得很深,要不然瑪蒂會被送到煤氣室去。」他環壁四顧,仿佛他現在就身處煤氣室,而煤氣孔馬上就要釋出毒氣。「她跟我說,要是任何人問起來,把事情全都怪到艾爾頭上就好了。」 「你這個瘋子白癡,」他母親說道。「要是你再這樣胡說八道下去,我就丟下你不管,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麼辦。他們會送你去坐牢,要不然就送到瘋人院去。」 我心想,他們兩個都可能終老於斯了。我說:「佛茲,別讓她嚇倒你,你不會因為那些事被送去坐牢的,因為是她逼你做的。」 「我無法忍受了!」她大叫。「你在慫恿他反抗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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