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地下人 | 上頁 下頁
六五


  「史諾太太,或許也該是他反抗的時候了。你一直在利用你兒子,將他當成替罪羔羊,還一直告訴自己,說你是在照顧他。」

  「除了我,還有誰會照顧他?」她的聲音粗厲,充滿了怨恨。

  「就算是陌生人,也比你待他要好些。」我轉頭對佛茲說:「星期六早上史丹向你借了鋤頭跟鏟子,然後呢?」

  「他向我借了鋤頭跟鏟子,」佛茲又重複一遍。「過了一陣子,我就緊張起來。我從小徑爬上去,想看看他們在那裡做什麼。史丹在挖土,就在他爸爸被埋下去的地方。」

  「那你怎麼辦?」

  「我走下來,回到農場打電話給『她』。」

  他濕潤的綠眼眸停駐在母親身上;她先是大聲噓他,然後壓成一陣輕籲。我對她的噓聲聽而不聞,繼續說:「佛茲,那星期六晚上呢?你有沒有開車南下到北嶺去?」

  「我沒有,我整個晚上都在床上睡覺。」

  「你媽媽呢?」

  「我不知道。艾爾打電話來,她一掛掉電話就給我吃安眠藥。每次她晚上要出門留我一個人在家裡的時候,都會給我吃安眠藥。」

  「艾爾星期六晚上打電話來過?」

  「嗯,電話是我接的,可是他要找她講話。」

  「他們講了什麼?」

  「他們在講錢的事情。她說她沒有錢——」

  「閉嘴!」

  史諾太太揚起拳頭威脅她兒子。雖然佛茲比她高壯、年輕,或許力氣也比她大,但他卻從她身邊爬開,躲到床角蜷曲著身子哭了起來。

  我抓住史諾太太的手臂,她渾身緊繃而且發顫。我拉她進廚房,把那個快要崩潰的人的房門關上。她靠著流理台發抖,仿佛屋子裡冰寒料峭。

  「是你殺了禮歐·卜賀,對不對?」

  史諾太太沒回答。她似乎被極度的羞慚鎮住而張口說不出話來。

  「那天晚上,伊莉·卜賀和史丹跑上山去,並沒有待在農場裡。你跟在他們後頭也上了山,結果發現禮歐·卜賀躺在那裡昏迷不醒,於是你用刀刺死他。然後你下山來,叫你兒子把他跟他的車子埋掉。」

  「不幸的是,艾爾知道埋屍的地點,他終於回到這兒來,想要用他知道的情報換點錢花。結果史丹星期六晚上沒有帶著錢出現,所以艾爾打電話到你家,想從你這兒再榨出一點錢來。於是你開車南下到北嶺,把他給殺了。」

  「我怎麼可能殺得了他——艾爾這麼一個大壯漢?」

  「你下手的時候他可能已經喝得爛醉了;而且,他做夢也沒想到,你竟然會對他造成威脅。史丹也沒想到,對吧?」

  她依然沉默,雖然張著口。

  「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要殺死艾爾和史丹,」我說。「因為你想掩飾你過去所做的事。可是你為什麼要置禮歐·卜賀於死地呢?」

  我們四目相接,她的眼睛霧濛濛的,像冷冽的窗戶。

  「他那時候已經半死不活了,躺在自己的血泊裡。我只不過是幫他脫離苦海而已。」她緊握著右拳,猛然往下敲擊,重複著刺殺的動作。「換做是快死的動物,我也會這麼做。」

  「可是你謀殺他並不是出於同情。」

  「你不能稱它為謀殺!他該死!他那個人毫無道德觀念,欺騙太太,跟別人通姦;他把瑪蒂弄大了肚子,卻要我兒子背黑鍋。從那時候起,佛茲就變了。」

  跟她爭辯是沒有用的。她是那種非把一切罪過都推給別人才能保持自我良知清明的偏執狂。對她來說,她的暴力和怨恨是將她從外在世界解放出來的工具。

  我走到房間的那頭打電話報警。趁著我話筒還握在手裡,史諾太太打開抽屜,拿出一把菜刀。她踩著小碎步迅速向我撲來,像是配合著無聲的刺耳音樂。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雖然使出在瘋狂憤怒下釋放出來的爆發力,但是很快就耗盡了。菜刀掉落地面。我壓住她兩隻手臂,就這麼押著她,直到警方到來。

  「你會讓我在街坊鄰居面前丟臉的!」她絕望地說。

  可是當警車輾過褐色水流,將坐在警車後座的佛茲母子帶走的時候,我是唯一的觀眾。我跟在他們後頭駛進市區,心想,世風日下,鄙俗的故事情節已經取代了悲劇。我對著一堆警探和一個速記打字員平鋪直敘地說明了事件的始末。

  萊恩·柯帕奇的未婚妻打來一通電話,打斷了我的筆錄。柯帕奇走進他的娛樂室,用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從他那裡拿來的那個公事包,裡面裝著伊莉·卜賀的兩把槍和文件,還放在我車子的行李廂裡。雖然我明知,所有和禮歐·卜賀之死有關的事實,在審判依娜·史諾時將會公諸於世,但我目前不打算報繳上去,暫時讓它躺在那兒吧!

  趁著夜幕尚未低垂,珍、我和龍尼開車出城去。

  「一切到此為止,」我說。

  龍尼說:「那很好。」

  他的母親則歎了口氣。

  我希望一切到此為止。我希望龍尼的未來不會重蹈他父親的覆轍,別像他父親的人生一樣,陷入一個愈繞愈窄的循環。我但願這孩子罹患一種良性的失憶症。

  珍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她冰冷的手指伸過龍尼的背後,撫摸我的後頸。我們穿過火災區還冒著餘煙的斷垣殘燼,在雨中開往南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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