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地下人 | 上頁 下頁
五八


  「我發誓我沒有殺他。我可以用《聖經》發誓。」桌上真有一本《聖經》,於是他把手放在它黑色布面的封皮上。「你看,我用《聖經》發誓。我這輩子從來沒殺過人,我連設陷阱抓小栗鼠都不喜歡,連摔死蝸牛都不願意,它們全都有感覺啊!」

  他又嗚嗚大哭起來,或許是有感於蝸牛的死和小栗鼠所承受的痛苦。在他淚水氾濫的哭泣聲中,我聽到街上有車聲,於是從前窗往外看。一部白色舊車在路邊我的車後停下。史諾太太鑽出車門,懷裡抱著一個厚重的大紙袋。她穿著長褲,外面罩著雨衣。

  我走到屋外,把身後的佛茲關在裡面。他母親一看到我,倏然停下腳步。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剛剛跟你兒子談過話。」

  「我就是不能離開我家一步!你就不能不來騷擾他嗎?」

  「我哪有騷擾他?佛茲跟我說,禮歐·卜賀的屍體是他埋的。我知道他也告訴你了,所以我們不要再爭論此事。」

  「胡說八道!他是在胡說八道!」

  「我想不是,」我說。「今天下午我們把禮歐·卜賀挖出來了。雖然我們還不確定,不過我想他已經死了十五年了。」

  「你是說,我兒子一直都知情,可是卻沒告訴我?」

  「他昨天不就告訴你了嗎?」

  她咬咬唇。

  「他是告訴了我,可是我還以為是他自己亂編的故事。」她的臉龐警覺似地一亮。「或許他真的是自己亂編的,他的腦袋瓜裡總是有一大堆故事。」

  「史諾太太,那個死人可不是他自己捏造出來的。」

  「你確定那個人就是卜賀船長?」

  「相當確定。屍體是在他紅色的保時捷跑車裡找到的。」

  「你是在哪裡找到他的?」

  「差不多就在史丹被埋的地點的正下方。史丹被殺的時候,正在挖他父親的屍體。不管誰是兇手,那人或許就是用槍殺了他父親的人。」

  「你是說佛茲是兇手?」

  「我不敢講得這麼肯定。不過如果卜賀船長若真如他所說是他埋下去的,那他就是從犯。」

  「這表示他得去坐牢?」

  「很可能。」

  她露出驚駭的表情,整個瘦削的臉繃得緊緊的,像是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死亡。我這才明白,她和她兒子的命運是如此緊密相系。

  她一句話也不說地站了好一陣子,眼光在街道上來回睃巡,像是挑戰那些膽敢同情她的鄰居。而街上除了幾個還不懂得關心這種事的孩童之外,一個人影也不見。

  雖然才剛過正午不久,可是天色已經暗下來。我抬頭看看天空,團團黑雲滑過天際迅速移動,黑雲下的城市看來既明亮又怪異,有幾滴雨開始落在人行道上,也落在我和史諾太太的頭上。

  那個沉重的褐色購物袋眼看就要從史諾太太的懷裡滑落。我接過袋子,跟著她走進屋內。佛茲已經回到他的房間,可是我和他母親似乎還感受得到他那雜亂無章的氣息充塞在屋內。

  史諾太太把她的雜貨拿進廚房。等她回到客廳,她注意到桌上的《聖經》有點移位,於是把它推回原來的中心位置,這才轉頭對我說:「佛茲在房裡哭得心都碎了。你不能送他去坐牢,他連六個月都撐不下去。你是知道的,他們在牢裡都是怎麼對待那些可憐無助的孩子——都是用一些可怕、殘忍又邪惡的手段。」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不願讓她借題發揮。

  「他不是孩子了。」

  我記得卜賀太太四十八小時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其實還是個孩子,」史諾太太說。「佛茲永遠都是我的寶貝孩子。我一直在盡力保護他,可是他被人帶上了岔路,別人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然後他就得受苦受難,付出代價。他真是受夠了折磨。他們把他送到森林營去服刑的時候,他幾乎死掉。」

  她瘦小的身軀因情緒激動而顫動不已。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平胸而且臀部幾乎無肉的身軀,竟然能夠懷胎十月,孕育出房裡那個又似小孩又是大人的大個兒。

  「史諾太太,你要我拿他怎麼辦呢?」

  「把他留在我這裡,讓我來照顧他,就像以前一樣。」

  「這要由警方來決定。」

  「他們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嗎?」

  「還不知道。」

  「那你非告訴他們不可嗎?」

  「恐怕我非告訴他們不可。這件事情牽涉到謀殺案。」

  「你指的是卜賀船長的謀殺案?」

  「是的,你兒子只涉及這一件案子。希望如此。」

  「我想你說的對。」她用專注的眼神看著我。「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這件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你說卜賀船長是被槍殺的?」

  「顯然是的。」

  「4.22口徑的手槍?」

  「我們還不確定。你剛說有事要告訴我,是什麼事?」

  「我想我知道是誰用槍殺了他。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可是我想我知道。要是我告訴你,結果證明的確是那個人沒錯,你能不能儘量替佛茲開脫罪嫌?」

  「我儘量。」

  「他們會聽你的,」她點點頭表示強調。「你答應我一定會運用你的影響力?」

  「我答應。你知道些什麼?」

  「其實只是個大概。自從史丹星期六被殺了以後,我就回想起整件事情來。那天晚上我在卜賀家照顧史丹——就是佛茲的牽引機被人盜用,結果丟了差事的那個晚上。這整件事很吻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讓我慢慢告訴你嘛,」她突然在那張平底搖椅上坐下,仿佛光是努力回憶就累壞她了。「他們兩個,卜賀船長跟卜賀太太,晚餐的時候吵得好凶。我當時在餐廳裡進進出出的,他們當著我的面沒說什麼,不過我猜得出來,他們是在為一個女人吵架——他把一個女人藏在山上木屋裡。我原本以為是那個姓柯帕奇的女人,因為他們提到「柯帕奇」這個姓。可是,結果竟然是那個姓葛蘭多的,也就是瑪蒂,而且她身邊還帶著她的小女兒。卜賀船長打算帶著她跟那個小女孩一起遠走高飛,他剛買了到夏威夷的船票,結果讓卜賀太太給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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