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地下人 | 上頁 下頁 | |
五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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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會發現的?」 「照她的說法,是柯帕奇先生告訴她的。那個旅行社的職員是柯帕奇先生的朋友。」 我的心頭一震,好似產生了什麼物理變化,那些證人的說詞漸漸互相契合。史諾太太繼續說她的故事:「我剛說過,他們吵得真凶。卜賀太太談到卜賀先生拈花惹草的悠久情史,而他反倒回過頭來把過錯都推給她。我不想跟你形容他罵她的那些字眼,可是他說她十年來根本沒盡過做妻子的責任,然後起身就走了出去。」 「可憐的小史丹,嚇得又吐又發抖的。他那時候正和我一起在廚房吃飯,可是他不可能聽不到爭吵聲,而他也夠大了,知道這次吵架代表了什麼。他跑出去想攔住他爸爸,可是卜賀船長開著跑車轟然絕塵而去。然後他媽媽也準備要出門。史丹要跟著她去,可是她不肯帶他走,要我弄他上床睡覺,我照吩咐做了。可是,後來史丹趁我在廚房裡忙,背著我就溜掉了。我還記得當我到他臥房去看他,發現枕頭空蕩蕩的時候,我真是嚇壞了。」 「我到每個房間到處去找他,結果又讓我嚇壞了一次。卜賀太太的手槍匣——就是她父親留給她的那枝——放在書房的書桌上。槍匣是打開的,其中一枝手槍不見了。」她抬起頭來,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依然沉浸在回憶裡。「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什麼也沒做。我等著她跟史丹回來。」 她坐在她的平底搖椅上,帶點聽天由命又像在期待的姿態,仿佛還在等待那個夜晚過去。 「他們去了大概一個多鐘頭。他們回來的時候,是母子一塊兒進門的。他們的腳被夜露沾濕,兩個人都是臉色蒼白,看起來很害怕。卜賀太太催史丹上床睡覺,也把我打發回家。等我回到家,我自己的兒子也不在床上。那一夜真是做母親的夢魘。」 「也是做兒子的夢魘。」我說。「你想史丹是不是親眼看到他的父親被殺?」 「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一定聽到了槍聲。他後來跟我說,他媽媽用槍打死一隻貓頭鷹——那是她對他的說詞。可是我認為,他其實懷疑是他媽媽殺了他父親。我想這個疑問在他心底愈來愈強烈,可是他沒辦法去面對。直到他自己死去的那天為止,他一直想要證明他爸爸還活著。」 「他曾經跟你談過他父親的死嗎?」 「沒談過『死』;我們從來不提這個字的。可是有時候他會問我,問他爸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就編故事哄他,說他爸爸已經住到國外去了,像是澳洲那種地方,說不定哪天還會再回來。」她的眼神對上我的臉,清澈而專注。「我能怎麼辦呢?我總不能跟他說,我懷疑是他媽媽殺了他爸爸。」 「還有你兒子把他爸爸給埋了。」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件事,」她很快就避重就輕。「就算我早知道,我也不會告訴史丹,不會告訴任何人。女人總得護衛自己的骨肉。」 § 33 我離開史諾家,在滂淪大雨中驅車前往醫院。那所醫院是一棟四層樓高的水泥建築,占了整整一條街,四周圍繞著許多小診所和醫學行政大樓。大廳裡的一位義工跟我說卜賀太太現在可以見訪客了,並且告訴我她四樓病房的號碼。 我在上樓之前,先到解剖部走了一趟。解剖部的辦公室兼實驗室設在一樓的盡頭,要穿過一條裝著一排排暖氣管路、漆色綠得病態的長廊。辦公室的門上掛著一個牌子:「未經授權,請勿入內」。 一個表情堅毅、穿著白色罩袍的人跟我打招呼,態度冷淡而客氣。他桌上的名牌寫的是:「奚克思醫生」。他跟我說,禮歐·卜賀的屍體還沒送到,不過應該就快到了。 奚克思醫生角質鏡框背後的眼睛,顯現出一種職業上的熱情。 「我知道他的屍體還留下不少骨骸。」 「的確不少。你應該找一找有沒有槍傷,特別是頭部。我跟幾個證人談過,他們認為他是在那裡被人用槍打死的。不過我的證人不是完全可靠,所以我們需要具體的證據。」 「這就是我的職責所在。通常我從死人身上知道的事比活人多。」 「史丹·卜賀的屍體還在這裡嗎?」 「在太平間裡。你想看嗎?」 「我已經看過了。我想問清楚他的死因。」 「他是刀傷致命,被砍了好幾刀,兇手用的是一種長刃。」 「從前面還是後面?」 「前面,刺在腹部;他的頭顱底部也被鋤頭敲過。」 在搭往四樓的電梯裡,我幾乎嫉妒起奚克思醫生那些已經不在人世的證人來。他們已經擺脫了謊言,不再傷害人也不再受傷害。 我到護理站登記探訪,護士說卜賀太太現在好多了,不過我的會客時間還是應該限制在十分鐘左右。 我在卜賀太太私人病房的門上輕叩了幾下,她應聲叫我進去。房裡滿是鮮花,有當季的,有非當季的——玫瑰、康乃馨、進口紫丁香;梳粧檯上的花瓶裡則插著黃色水仙,一張萊恩·柯帕奇的名片靠在瓶緣上。 氤氳濛濛的窗邊,伊莉·卜賀坐在一張安樂椅上。她穿著一件色彩繽紛的睡袍,似乎和房裡的鮮花相輝映,看起來精神很好。可是她的眼神裡有一種根本的絕望,使我一時難以啟口。 倒是她先開了口:「是亞契先生吧?很高興見到你,讓我有機會謝謝你。」 我很訝異。 「為什麼要謝我?」 「為我孫子的平安歸來。他母親前不久才打電話給我。現在我的兒子……我兒子史丹已經死了,我只剩下龍尼了。」 「龍尼是個好孩子,而且他看起來會恢復正常的。」 「你是在哪裡找到他的?我媳婦也不清楚。」 我詳細道出我的週末經歷,最後下了結語:「不要太責怪那個女孩。她親眼見到你兒子被殺,把她給嚇壞了。她只想到要解救龍尼。」 我想起我說過,蘇珊曾經目睹兩樁謀殺,前後相隔十五年。於是我自問:如果卜賀太太殺了她丈夫,她是不是也可能殺了她兒子,或是找人把他殺了?我發現這話我問不出口。她對我的感激之情只算淺淡,而且在這擺滿慰問鮮花的房間裡,這樣的問題實在難以大剌剌問出口。 還好卜賀太太就像一般的證人一樣,自己起了個頭。 「我想我真的不瞭解那個女孩。你說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蘇珊·葛蘭多。」 「她跟我兒子和孫子在山上做什麼?」 「我猜是想瞭解過去。」 「我不大懂,我今天腦筋很笨。」她的聲音與眼神都透著不耐。 「蘇珊以前到過山上,」我說。「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有天晚上,她跟她母親一起上去過。也許你還記得她母親。她母親娘家姓尼克森,名字是瑪蒂。我相信她曾經在你家做過事。」 她眼裡、聲音裡的不豫之色更深了。 「你都跟什麼人談過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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