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愛之禍 | 上頁 下頁
四六


  他停止掙扎,看著我的眼睛。瘋狂從他眼神中漸漸消失了。

  「安娜是你一生中最美好的部分,如果你殺了喬希,你就會毀掉這一美好的部分。這樣,她就什麼都沒有留下了。」

  他纖弱的軀體開始顫抖起來,突然變得軟弱無力。我身後的飛機聲音起了變化,變得響起來了。我回過頭,原來它又在迅速往上升去。喬希看到了我們,知道事情不妙。

  我把手槍收回塞回褲腰帶裡,同時伸手拿起AR—15步槍。我卸下子彈,把槍向黑暗中扔去。然後站起身,我猶豫一下,把手伸向了休特。

  他用力坐了起來,看著我伸向他的那只手,可還是抓住了它。我把他拉了起來。他站著,喘著氣,垂著雙肩,好像經過一場長跑比賽後輸了一樣。

  直升飛機搖搖晃晃地飛行在南部盆地上空。

  休特低聲說道:「他應該對這一切負責。」

  「我知道。」

  「可他想逃脫。」

  喬希向東掉轉機頭,朝海灣方向飛去。

  「不,他逃不掉的。」我說,「他在飛回奧克蘭。我們可以在北部原野逮捕他。」

  吉特蘭傑號放慢了速度,突然又飛了回來,燈標一閃一閃,回到了盆地中部上空。

  「他即使想逃,也是逃不遠的,」我又說,「它只有那麼多航程,能藏到哪兒去?」

  休特說:「也許他也剛剛認識到。」

  飛機開始筆直上升。它停了一會兒,突然似乎在空中跳著舞,抖動起來。緊接著發動機停了,嗡嗡聲消失了,旋翼慢了下來。隨後飛機筆直地沖下來,一頭栽入水中。

  幾秒鐘後,一個火球爆炸開來,照亮了夜空。

  25

  狹窄的公路爬人門多西諾境內的海岸山脈,兩旁紅杉成排,一路上多是急轉彎。我的車子緩慢地行駛著,上坡時速度更慢了。

  喬希·哈登毀了自己和吉特蘭傑號已有一個星期了。墜機後不到12小時,休特又變得和過去一樣。他對新聞界輕描淡寫地陳述事情的經過,跟他的經濟後臺談生意,在原有的基礎上成立一個新的組織。他好像在完成一個使命,也許他覺得這樣可以替自己贖罪,才不辜負和安娜在一起相處的那段美好時光。

  至於我,我已允許休特掩蓋喬希死亡的真相,允許他編造真相。按照官方的說法,在諾厄·羅曼奇克的幫助下,喬希精心策劃了誣陷博丁的毒品交易(半真相);當博丁跟蹤休特來到絕望鎮並強姦安娜後,喬希把他殺死了(這也是半真相。我心裡明白);又是喬希對自己的老闆進行騷擾,並以安娜的死而告終(真相);後來,到亨特爾斯波恩特去接休特時他自殺了(又是半真相)。

  我常常憎惡虛偽。可正如我對米克說的那樣,有時又為生活所迫,不得不虛偽。

  今天下午,我到月光別墅去了,證實一些細節。然後開車到門多西諾,查看縣治安部門對失蹤人物的報告。於是我的推斷得到了進一步證實。

  現在我的車子行駛在通往森林深處的伐木道路上,穿過一座只有一條車道的橋樑,橋下是一條乾涸的小河。不一會,公路就筆直起來,還出現了一片寬廣的空地。

  馬路兩旁是各色各樣的住宅:鐵皮屋頂或瀝青油紙屋頂的木屋,破舊的拖車式活動房,較新的預製裝配式房屋。兩間活動房屋前的一塊牌子上寫著「裡奇居留地學校」。房屋旁是一個很髒的操場,有兩個沒有網兜的籃球架子。我只看到一個穿橘紅色花衣服的女人,正坐在兩間活動房之間搭起來的帆布下的安樂椅上打盹。

  我把車子開到路旁,然後下了車。兩條棕色雜種狗蹦跳著跑過來,一邊晃動著尾巴,一邊叫喚。我摸摸它們的耳朵,然後朝路對面的那個女人走去。

  她站起來,走進她的拖車式活動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停住腳步,朝四周張望。只有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女孩在一堆舊輪胎中窺探著。我朝她笑笑,她用手指蓋住了嘴巴。我朝她走過去時,她往後退,然後朝學校活動房跑去。我跟了過去。

  那小女孩繞過活動房,走上一條停放著一排舊轎車和舊卡車的煤渣路。車子旁是一堆垃圾,她在那兒停下來,回過頭看看我,然後轉身朝圍著這片空地的紅杉林中跑去。我追了上去。樹皮粗糙的樹枝密密麻麻地聯在一起,地上滿是針葉和薛苔,無法找到那孩子的腳印。我被她甩掉了。這時,我聽到了說話聲,那小女孩和一位婦女的聲音。我朝聲音的方向走過去,眼前出現一片小小的空地。

  那是居留地的墓地。低低的用金屬搭成的柵欄,經過日曬雨淋,墓碑成了一塊塊石頭。遠處一張破舊的紅杉木長凳上,坐著一個女人。

  安娜·戈登。她果然在這兒。

  她正把那女孩摟在懷裡。當她看到我時,就對那女孩低聲說了句什麼,那女孩朝林子中跑去。

  跟我在月光屋同她告別時相比,安娜變了許多:嘴巴周圍的皺紋明顯了,頭髮淩亂而無光澤,牛仔褲和T恤衫顯得過分肥大。她的眼睛告訴我,她的內心也起了變化:自我抑制變成了自我保護。她站在墓地深處,注視著我,冷漠而小心翼翼,還有些害怕。

  我說:「沒人知道我到這兒來。」

  她看著我,等我說下去。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過了一會兒,她點點頭,示意我也坐到長凳上去。當我在她身邊坐下時,那凳子向我這邊傾斜了過來,她瘦掉那麼多。

  有好一會兒,我們都不說話。終於,安娜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我住過的月光別墅那個房間告訴我的。那天我正在收拾行李,你告訴我,你要等弗蘭妮來,還說等我和休特離開後,換洗被單能讓你有事可幹。九月份,我到那兒去過,那場爆炸後,休特就住在別墅裡。被單被換掉了,是藍色的,不是我睡過的那條。休特情緒那麼壞,是不會換被單的,於是就猜想爆炸時你在小別墅裡換被單,而不是呆在大屋子裡。」

  「那不能說明什麼,」她說,「當然也不會讓你一路尋到這兒來。」

  「不錯。可我一直有這種感覺。我今天又到那別墅去了,找到了我睡過的那條褐紫色條子被單。我又到門多西諾縣治安部去了,查出爆炸後一個星期有報告說弗蘭妮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我認為,你那牙醫辨認的補牙填料實際上是弗蘭妮的。」

  安娜畏縮成一團,閉上雙眼。「弗蘭妮。沒有人告訴過我她失蹤了。天哪,我甚至不知道在月光屋找到過一具屍體。我的朋友們從不從外面帶報紙回來,這兒也沒有電視機。」

  外面,聽上去她似乎住在一個世外桃源裡。

  我問:「爆炸後你怎麼了?」

  「跑,離開那別墅,也不知到哪兒去,很迷茫。夜深的時候,我在海岸公路上搭一輛車,讓駕駛員把我帶到了裡奇路。然後……我就回這兒的家了。」

  「一路上都是步行的?」

  她點點頭。「從那以後,我就不與人往來,現在還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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