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愛之禍 | 上頁 下頁
二七


  15

  和羅曼奇克通了電話後,我怎麼也睡不著。黑夜在慢慢地過去,早晨4點左右起風了,屋外的樹枝不斷抽打著窗玻璃。

  休特去了哪兒?沒有了安娜的牽制,休特成了一隻沒有束縛的木舟。這對他自己和對被他懷疑的人來說,都是一種危險。

  我5點半起床,穿好牛仔褲和毛線衣,再次向電話走去。我的外甥米克回話了,聲音沙啞,迷迷糊糊。「請醒一醒,」我說,「我有事要告訴你。」

  「……莎,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你應該習慣一下,小夥子。對一個私人偵探來說,這是常有的事。」

  不滿的咕噥聲。

  「米克!」

  「說吧,我聽著呢。剛才我在找筆和紙。」

  沒有毅力成不了大器。我把休特失蹤的情況大致講了一下。「我要你到布特雷格灣去一趟,證實一下羅曼奇克所說的一切。儘量多問幾個當地的老百姓,把詳細情況記錄下來,一完成馬上就給我這兒掛電話。」

  「莎,我該怎樣去那兒呢?我沒有車子,這邊的時間是淩晨3點,把雷吵醒她會發火的。」

  「雷的車大破,用我的。停在奧克蘭機場停車場。備用鑰匙掛在冰箱的掛鉤上。」

  「我看到了。」現在,聽上去米克活躍起來了,甚至有些激動。「莎,關於錫德·布萊辛,全國人事檔案中心沒有傳來消息。」

  「他們是政府機構。能在一星期內得到消息我們就很幸運了。」

  直到重新躺在床上,我才意識到,淩晨3點鐘到奧克蘭機場去,他一定會有許多困難。

  9點過一點醒來時,我嘴裡說著什麼胡話。我疲憊地洗了個冷水淋浴,穿好衣服,聞到樓下的咖啡香味,便來到廚房。珍妮已告訴過我,讓我隨便吃;我拿著杯咖啡來到後院,發現她在那兒耙攏樹葉。

  「昨晚進進出出打電話,希望沒有打擾你。」我說。

  「我一點都不知道,總是睡得很死。」她把耙靠在一棵榆樹上,然後用手背擦著額頭。「今天早上你打算去哪兒?」

  「去看一位叫赫布·佩斯的人,你認識他嗎?」

  「只是見過,很可憐的。他以前在鋼鐵廠是個大人物,可是一夜之間成了一個小人物。現在,他每天泡在州立酒店和麥克格萊恩儂酒店,虛度光陰,直到老死。」說到這兒,她把身子靠在耙上。「這並不是說我喜歡啟斯東公司。那鋼鐵廠吃掉了好幾代人,毀掉了許多生命。」

  「怎麼會呢?」

  「許多公司式城鎮就有這種情況。就拿我前夫阿爾來說吧,還在中學時,他就想成為一名工程師,也有這方面的天賦。可阿爾的父親是個鋼鐵工人。在這兒,鋼鐵工人的兒子必須隨他們的父母一起在鋼鐵廠工作。阿爾要上大學,老師們說他不聰明。有一段時間,他只好白天到加利福尼亞去上課,晚上在啟斯東上夜班,很辛苦,最後他不得不放棄了。後來,他絕望了。」

  「阿爾出什麼事了?」

  「鋼鐵廠關門後,他說這是他重新學習的最後機會。有一天,他離家出走了。」她說得很坦然,可樣子很痛苦。「我一直在想,不管他到哪兒,他也許會實現他的雄心壯志的。」

  「你應該繼續這樣想下去。」也許,這話對她是一種安慰。在舊金山和其他城市的街道上,我看到過無數個阿爾:睡在長凳上,蜷縮在門道裡,在臨時收容所門前排著長長的隊。

  她朝南看著鋼鐵廠的大煙囪。「這鎮上普通老百姓只是那煙囪的燃料。我們的生命不值一噸煤炭,更不值一噸礦石。」

  離開珍妮客棧,我往山下走去。一路上,兩邊的房於越來越矮小,越來越破舊。有些已無人居住。

  赫布·佩斯住在一間朝著鐵路路基的破舊小屋子裡,我按響了門鈴,可無人來開門。我決定到大街上去找。佩斯是州立酒店和麥克格萊恩儂酒店的常客,也許,他今天一清早就去那兒喝酒了。

  麥克格萊恩儂酒店要到11點才開張,而相隔兩個街坊的州立酒店生意正做得熱火朝天。裡面有幾位顧客正在吃著東西。我問賬台邊一位老婦人,佩斯早上是否來過。她朝門口努努嘴:「剛剛離開。」

  「有什麼特徵?」

  「灰色。灰色的頭髮,灰色的臉,灰色的外套。帆布包裡有五分之一加侖的凱斯勒酒,不到晚上就會被他喝光的。」

  我匆匆出了店門,只見一位身穿灰色外套、圍著格子呢圍巾的男人正拐向一條通往山下的小路。我追上去,喊著他的名字。

  佩斯沒有聽見我的喊聲。我又喊了一遍,他回過頭來,樣子很生氣。我讓他等等,他停住了,一隻手撐在電線杆上。他顯得很瘦弱,頭髮淩亂,鬍子拉碴,雙眼紅紅的,眼神呆板。

  我報了自己的名字,說我正在寫一本挽救啟斯東公司危局的書。佩斯撒著嘴巴。沒等他開口,我又說:「我已瞭解到,包括你在內的許多人受到了T.J.戈登的不公正對待。我要瞭解這方面的事。我們可以談談嗎?」

  他聳聳肩,繼續朝山下走。我跟了上去。

  走過半個街區,佩斯說:「你說『不公正』是遠遠不夠的。」他的聲音嘶啞,好像患了重感冒,又咳嗽起來。

  我說:「你不要緊吧?」

  佩斯忍住咳嗽。「我看上去沒事嗎,小姐?這個鎮看上去沒事嗎?」他做著誇大的手勢,蹣跚地往前走著。

  他喝過酒了,我想,而且不止一瓶。「不,」我回答說,「這個鎮的情形很糟。」

  「怎麼會的呢?都是因為T.J.戈登和他那幫劊子手。幾十年前,啟斯東公司就成了這兒老百姓的衣食父母。莫諾拉是他們的家,一個很好的家。啟斯東滿足了他們的一切需求。可是戈登來了,毀掉了我們的工廠。結果,他使每一位工人都變成了孤兒。現在,他們不能養活自己。所以你說『情形很糟』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沒有先跟珍妮談過,我也許會把佩斯的話當作是他對手下工人的憐憫。可是,我現在認識到,那只是啟斯東管理人員家長式統治的傲慢。

  「那你呢,佩斯先生?」我問道,「你覺得你也成了孤兒了嗎?」

  他停住腳步,把身子挺得更直,趾高氣揚地對我說:「不,小姐,我並不這樣認為。事實上,我感到自己似乎已被殺死了。41年來,啟斯東公司就是我的生命。他們殺死了這個鋼鐵廠,我也就失去了靈魂。」

  「可作為總經理,你也應該讓戈登加入董事會,助他一臂之力。」

  佩斯咄咄逼人的目光變得暗淡了,他又開始往前走去;過了一會兒,他說:「我被董事會不公正地否決了。我努力告訴他們,公司的情形還不至於那麼糟糕,以前,我們也曾安然度過了衰落時期。可他們不願聽。」

  我想起了休特說的他剛到這兒時看到的情景。還有,作家阿莫斯·裡特的看法也是對的:佩斯至今還是執迷不悟,看不到公司被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我問:「勞資關係怎麼樣,佩斯先生。我知道,埃德·博丁被捕前,工會一直在討論罷工。」

  「博丁是個專業煽動分子,從來沒有老老實實地工作過。」

  「他還是個販毒分子。」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