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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第七章 屍體呻吟

  1

  野村跟隆保面對面坐著,用壓抑的口吻發問,仿佛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問話一般。

  「好,你說你根本沒有殺害龜井正和的意思,只是一時之間氣昏了頭,才把他殺了,是不是?」

  「嗯!」隆保不耐煩的回答。

  「既然這樣,你就從實招來吧。」

  隆保不禁皺緊眉頭,似乎在抗議野村淨說些令人不知所云的話。

  「裝傻也沒用,你不是勒他脖子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

  「那我問你,你用什麼勒他脖子?」

  「手臂啊。左手手臂……」

  「……」

  野村慢慢的搖搖頭。

  「我說的是那之後。」

  「那之後?」隆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似的說。

  「對了!用繩子,用繩子又勒了一次……」

  「繩子嗎?……什麼樣的繩子?」

  「什麼樣的繩子?你這麼說,我一時也……應該是兩股的繩子吧……還是電線……」

  「是電線還是繩子?」

  「我隨手拿起來就用,也忘了是哪一種……」

  野村默默的凝視隆保。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供詞出現混亂,是因為隆保正努力圓謊以符合事實。這時候,只要靜靜的看著嫌犯,嫌犯便會以為自己的說詞出現矛盾,更加不安的編出更多的謊,最後牛皮吹不下去了,自然會說出真話。

  沒想到隆保竟然沒有上當,直截了當的說:「我忘了!」

  對偵查人員來說,這是最棘手的回答。

  「忘了!你怎麼會忘了自己用的是什麼兇器?」

  隆保不作聲。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忘了,你又能怎麼樣?隆保以無言的態度代替這些回答。

  野村企圖動搖對方的心理,開始翻閱厚重的調查資料。

  屍體檢驗報告書上說兇器是索狀物,幾代的供詞說是曬衣服用的尼龍繩。

  「那你怎麼處理那條繩子,或是電線?」

  「丟了。」

  「丟到哪裡?」

  「放在口袋裡,後來丟到瀨戶內海了。」

  找得到你就去找啊!隆保一口風涼話。野村氣得在心裡破口大駡,兩人之間不動聲色的摩擦出較勁的火花。

  野村改變攻勢。

  「你詳細說說第二次絞他脖子的情形。」

  一問一答的形式很容易讓的嫌犯察覺警方的意圖,巧妙的避過重點。對於這樣的嫌犯,問話必須精簡,相對的,要儘量讓嫌犯有較長的敘述。

  隆保慢條斯理的開始說。有時中間會停頓一分鐘之久,閉著眼睛斜著頭,不知道是在努力回想,或是苦思說話的脈絡。野村因為無從判斷,只好完全不插嘴,他決定採取「等待」的態度,直到發現決定性的矛盾。

  「我把龜井放到地板上之後,發現口袋的繩子……對了!是尼龍繩,就是曬衣服用的那種。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我本來是想讓龜井吃我幾拳,然後把他綁起來,讓他在閣樓待一陣子,就是那時候事先準備好的。我把繩子套到他脖子上,當時他正面向上,所以我拿繩子的一端穿過他的後腦勺,然後在喉嚨交叉,用力勒死他。」

  野村翻閱報告書。屍體檢驗報告書寫著:「外傷有頸部的勒痕、勒痕上方的表皮脫落以及皮下出血。」隆保的話跟供詞沒有出入。令人不解的是,這麼幾句話,隆保為什麼會花五分鐘以上去想?停停想想講出來的話又正確得叫人起疑。而且原本忘了是電線或繩子,後來卻又一口咬定是曬衣繩,這點也令人無法釋懷。如果說他猛然想起也就算了,不過也應該有讓他突然想起的契機啊。這個契機是什麼?

  「然後呢?」野村繼續問道。

  「就只有這樣。」隆保乾脆的回答之後便不再做聲。隆保知道饒舌無益,所以便儘量保持沉默。野村因為手邊資料不足,只好停止追問,暫時休息。

  回到搜查課,野村又審慎的看了一次大塚寫的供述報告。

  幾代的矛盾之處在於繩子的勒法。繩子的交叉點明明在咽喉,可是幾代卻說是在後腦頸部,因此野村斷定人不是幾代勒死的。既然不是幾代,當然就是隆保,除了隆保以外沒有別人了。但是,真的可以這麼果斷嗎?

  野村一面反省,一面檢討隆保的供述報告。忽然,他驚叫一聲,瞪大了眼睛望著「我說的是那之後」這一行。

  瞬間,野村腦子裡浮現年輕時準備升級考試時死背的「犯罪搜查規範」。

  第七章 偵訊

  第一百六十五條第二項 偵訊時,不得以暗示對方自己所期待或希望的供詞等方法,誘導供述(中略),以免影響供詞的真實性。

  因為認定隆保是兇手,所以野村不自覺的陷入了「誘導詢問」的模式裡。

  「大塚,搞不好我犯了兩個大錯。」野村壓抑住內心的動搖說。

  「隆保以為龜井的死因是扼殺,我問他『用什麼?』他回答說用手臂。然後我又說『我說的是那之後』,會不會反而是告訴他龜井的死因是絞殺?」

  「你這麼一說……」大塚回想當時的情況道:

  「隆保最初好象不知道你問他的意思,後來想了一下之後,才恍然大悟的開始敘述。而且跟平常不一樣,說話的時候吞吞吐吐的。」

  「他一下子說兇器是繩子,一下子又說是電線,然後又說忘了到底是什麼,這是……」

  「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因為不知道,所以說不出來。換句話說,隆保並沒有用繩子勒死龜井。」

  「大塚!」野村握拳敲了一下蒼白的額頭。

  「這下我們又回到起點了。」

  野村急忙回到偵查室,用商量的口氣對隆保說:

  「不要當我是警察,就當我是腦筋不好的叔叔,聽我說好不好?」

  隆保心想你高興就好,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在你家逮捕你媽的時候,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你媽因殺人罪嫌被捕,你卻一點都不驚慌。就一般情況而言,母子應該會互相包庇,有一番爭執,而你卻沒有,這讓我很納悶。當時,我就應該進一步探究我的直覺才對。

  現在想想,我相信當時你很肯定你媽不久就會獲釋。因為你知道龜井的死因是扼殺,你媽又沒什麼力氣,根本不可能用手臂扼死壯年的龜井。你確信。即使你媽為了保護你而說龜井是她殺的,警方也不會相信,所以才那麼沉著。對不對?

  我忽略了這一點。當時雖然覺得奇怪,卻就這樣不了了之。這是我的敗筆。」

  對於野村這一番發自內心的言論,隆保只是面無表情的當作耳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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