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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你喜歡了甚麼人?」關谷徐徐向聰子接近。

  「沒有。」

  「討厭我?」

  「沒有。」

  「那,有啥關係?」

  「我不是那種女人。」聰子反抗地說。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看完話劇回家的路上。三個月前的事。關穀說有票,來邀她。聰子遲疑著。

  那是一出一直想看的話劇,可是拿不到票,準備放棄了。如果不是關穀,而是別人邀請的話,聰子不會去看的;又假如關穀是邀她去看別的戲,她大概不會去吧。

  可是,結果聰子欣然和關穀兩個人去看了那出話劇。看話劇時,聰子幾乎沒意識到關穀的存在。她完全沉迷在話劇中。

  回家的路上,聰子的激動並無冷卻下來。那種體驗是一年只有一、兩次的事。

  「去公園走走吧。」

  她之所以答應關穀的提議,是因她想抱緊那種激動的感覺。

  公園裡滿是情侶,但聰子根本心不在焉。跟剛才自己在劇場中體驗到的激情相比,那種東西算甚麼?充其量,只不過是無聊、廉價的煽情遊戲而已。

  聰子一言不發地和關穀並肩而行。然後,在公園小徑上,來到樹叢的暗影中時,突然,聰子被關穀一把抱住,嘴唇被他堵住。

  聰子把關穀推開,踉踉蹌蹌地跑了……

  「為何討厭男人?」關穀在聰子的面前停下來。

  「我討厭女人。」聰子說:「因此我討厭自己。」

  「你對任何事都想得太多了。」關穀笑道:「輕鬆地享受人生不就好了。」

  「有啥法子?生來是這樣的。」

  「那正是你的優點。」

  「我沒甚麼優點。」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口。「既不是美女,身材又不好!」

  她想被讚美。沒有的事,你是美人哦。她希望他這樣說。

  啊,為甚麼我要說這種傻話?就跟那些在窗口下面冒汗的笨女人一樣……

  「你故意把自己反照在扭曲的鏡子裡哦。」關穀說,手指貼在聰子的下巴上。他輕輕抬起聰子的臉,把臉湊過來。聰子拚命壓抑自己,不讓自己的頭移開。

  關穀的唇碰到她的——一瞬而已,關穀的手臂如大蛇般緊緊纏著她的身體。胸部被壓逼的感覺令她覺得暈眩。在舞臺上沐浴在燈光下的恍惚感,彷若從內心深處湧上來般使人陶醉其間。

  聰子的手生硬地搭在關穀的背上。

  門外傳來談話聲,聰子慌忙離開關穀,沖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

  「——怎麼,關穀好早哇。」

  明石和橋本走進來。

  「長沼怎麼啦?」關穀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說,坐在遠離聰子的位子上。

  「不曉得。只是缺席。」橋本聳聳肩。「有三個人就夠了。不是嗎?」

  明石和關穀交換一瞥,橋本看到了。橋本在揶揄他們三個在他不在的情形下答應水口聰子的請求的事。

  關穀苦笑一下,明石不知沒聽見還是假裝不知道,邊坐邊說:「好了,我分配到甚麼角色?」

  「先謝謝你們的合作。」聰子說。心臟還在撲撲跳著,但表面上保持平靜。

  「我可不是喜歡才幹的。」橋本說:「只是既然答應了,不得不幹到底。」

  「對『奇情俱樂部』而言,並非甚麼羞恥的事呀。」聰子說。

  「我知道你懂藝術,因此我覺得不妨做做看。」橋本頓了一會才說。

  「謝謝。」

  「大概不會學那些連模仿滑稽作品也不能區別的傢伙生搬硬套吧——對了,幾時可以讓我們看看劇本?」

  「再過些時候,還有修改的必要。」

  「OK。不過,我們對記憶力沒自信哦。臨時才交過來的話,亂講一通就麻煩了。」

  「沒問題。那點我想過的。」聰子已恢復平日戲劇部部長的臉孔。「更重要的是,甚麼人演甚麼角色,決定了嗎?」

  「我對那個最感興趣了。」關穀說:「可別把太怪的角色塞給我哦。」

  「大致上決定了。」橋本說。

  「可以告訴我嗎?」

  「好的。明石,你演『海德』。」

  「那是諷刺嗎?」明石笑了一下。「也好。」

  「關穀,你是『劇院之鬼』。」

  「嗄?叫我這英俊小生做那個?」

  「不願意?」

  「不……算了,沒法子。」關穀聳聳肩。「可以把演出者的名字刪掉嗎?」他自言自語似地補充。

  「你呢?」聰子問橋本。

  「我是『吸血殭屍』,但不是克裡斯托弗李的『吸血殭屍』,而是麥斯休烈克的奧洛克伯爵。」

  「是不是《諾斯菲拉切》?菲林寄到了?」

  「不,還沒有。雖然訂購了。有照片,我用作參考。」

  「上演前收到菲林就好了。」

  聰子也從橋本口中聽過《諾斯菲拉切》的故事。那是《吸血殭屍》的最初電影版,一九二二年製作的無聲電影經典之一。

  「那部電影為何不用『吸血殭屍』的名字?」聰子問。

  「沒拿電影版權的關係。因為導演慕魯納才三十三歲,為了不被訟訴,連片名和角色的名稱也改了,把舞臺從倫敦搬去布裡門。不過,結果還是被原作者布蘭斯多克的未亡人訴訟,打輸官司。本來必須毀掉所有菲林的,但慕魯納不從。託福,我們現在才能看到那部片子。」

  「『諾斯菲拉切』是『吸血殭屍』的意思?」

  「有人用作同樣的意思,其實是『不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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