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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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年輕人,」他說,「你為什麼要躲起來?」 站在爐子旁邊的昆比太太也豎起耳朵等待著他的回答。比利·馬吉放聲大笑。 「我不是躲起來,」他說,「難道班特利沒有跟你解釋嗎?好吧,讓我來解釋,儘管我沒把握你能否明白。坐下,昆比先生。依我看,你不是個嗜好閱讀當今輕鬆消遣文學的人。」 「那是什麼文學?」昆比先生問。 馬吉先生接著說:「你不讀商店裡論斤賣的那種小說。假如你有個女兒,一個胖乎乎。夏天整日躺在帆布吊床上的女兒,她或許能幫著我向你解釋。你瞧——我就寫那類小說。給疲於奔命的商人們的老婆講些消遣的刺激故事——夜晚的槍擊、追逐財寶,處處都醞釀著羅曼蒂克的愛情。寫這種東西很帶勁,我喜歡,還能掙鈔票。」 「是嗎?」昆比先生流露出極大的興趣。 「能掙不少錢,」馬吉先生答道,「不過時不時地,我也渴望寫點什麼能讓評論家震驚的東西——貨真價實的東西,你知道。有一天我抄起報紙,發現上面宣傳我最新一部作品的廣告詞是這麼說的:『馬吉所寫的最出色的秋季小說』。這使我坐立不安。我覺得自己是個文學裁縫,我可以看到我的讀者撇下我的秋季小說,又期待著我早春的小說款式。我記得一位評論家有一次曾勸我找一個寧靜的地方住上十年,好好進行思索。我決定要這麼做。禿頭旅館就是這個寧靜的處所。」 昆比先生愕然地問:「你是說你打算在那裡住十年?」 「當然不是,」馬吉先生說,「評論家都好誇張。兩個月足夠了。他們說我是個庸俗的編故事的高手。他們說我的思維過程很可笑。恐怕他們的話不無道理。如今我要住進山上的禿頭旅館,好好思索一番。我從今以後絕不再編織故事。我要寫一部文學價值很高的曠世之作,以便讓亨利·凱伯特·洛奇①含著淚水來找我,求我加入他們那夥靠個人奮鬥而成功的流芳百世的人的行列。我要在禿頭旅館裡完成這樁偉業——坐在山頂上朝下觀望著這個渺小古老的世界,就像從奧林匹克山上朝下俯視的朱庇特②。」 【① 美國參議員(1893-1924)。——譯注】 【② 朱庇特為羅馬神話中的主神。——譯注】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昆比先生說。 「他是個神——賣水果的保護神①,」馬吉解釋說,「想像一下,我最新一部作品引起巨大轟動,我卻心情壓抑。想像一下,我在四十四大街的一個俱樂部裡與海爾·班特利會面,讓他替我找一處世界上最荒涼的處所。海爾沉吟片刻,『有了,』他說,『當今最荒涼的地方是隆冬季節中的一處避暑勝地。與它相比,魯賓遜的孤島簡直就是一個溫暖的禮拜天下午的康尼島②。』我們倆就這樣聊著,還聊了其他一些事情。海爾告訴我他父親是禿頭旅館的主人,而你是他父親的朋友,整個冬天都可以照料我。海爾正巧有把旅館的鑰匙,從它的重量來看,我猜大概是開大門的。他把鑰匙給了我。他還寫了封信給你,讓你照料我,所以我就來了。」 【① 因朱庇特還是司雨之神,故這樣說。——譯注】 【② 紐約市布魯克林區的海灘和娛樂園。——譯注】 昆比先生用手指搔弄他的白髮。 「我到這裡來,」比利·馬吉重複道,「為的是逃避百老匯的喧囂,在獨處中進行一些理性的思考。天不早了,我們是不是馬上去禿頭旅館?」 「這不大——正常,」昆比先生不滿地說,「這種事實在是太少見了。班特利先生讓我幹什麼事我都樂意,但我不知道他爸爸會怎麼想。而且還有許多事你並沒有考慮到。」 「沒錯,小夥子,」昆比太太說著也奔了過來,「那個地方那麼大,你怎麼取暖呢?」 馬吉先生說:「我聽說二層的套房裡有壁爐。昆比先生可以從森林裡給我搬去些木頭,我一個禮拜付給他二十美元。」 「燈光呢?」昆比太太問。 「目前只能點蠟燭了。那個包裡有四十支蠟燭。也許以後你能替我找盞煤油燈。哦,什麼東西都不會缺的。」 昆比先生茫然地注視著他太太。「我看我們得跟媽說一聲。」 他倆蜇進另一個房間,馬吉先生等著的時候,將目光落到一副箴言上,上面寫著「上帝保佑我們的家」。須臾,老兩口又出現了。 「你在那裡逗留期間難道一直想餓著肚子?」昆比太太譏諷地問。 「當然不會,」馬吉先生笑著說,「多數時間我將用異教徒的方式用罐頭或罎子自己做飯。不過你昆比太太要時不時地給我送去一些飯菜,你的烹調術在全縣女人裡可謂是第一。從你的眼神裡我就知道我說得沒錯。雖然我不富有,但會儘量付給你錢。」 他兀自盯著昆比太太喜慶的大臉盤笑著。馬吉先生的笑可以吸引男人們每天與他侃到夜裡十點,直到星期六才罷休;女人們見到他的笑則閉起雙眼,夢見蘭斯洛特①。昆比太太無法抵禦他的笑,便也朝他擠出笑臉。比利·馬吉見此便站了起來。 【① 《亞瑟王羅曼史》中的英俊騎士。——譯注】 「都安排好了,」他大聲說,「我們會合作得不錯的。現在就出發去禿頭旅館。」 「不急,」昆比太太說,「我可不能讓任何人空著肚子就去禿頭旅館。我想你住這兒期間我們得對你負點兒責任。你先坐會兒,我馬上就把又熱又燙的晚飯端到桌上。」 對此建議馬吉先生毫無異議,於是足足有半個鐘點,他邊吃著飯邊聽老兩口兒給他講些生活哲理和規勸,頗覺愜意。最後,當他告訴昆比太太他已吃得很撐,足以讓他在旅館居住的兩個月裡不再進食時,昆比先生身披一件肥大的「戰前」長外套走進屋,手裡拎著一個點燃的提燈。 「這麼說你打算坐在旅館裡寫字嘍,」他說,「我想不會有人和你作伴的。」 「是這樣的,」馬吉先生附和著,「我想體驗極度的孤獨,以至每晚哭著睡覺。這是流芳千古的惟一道路。再見,昆比太太。在山上那座城堡中,我希望能時不時享受到你的烹飪。」他握住她的胖手,這個慈祥的矮女人似乎是他與外界現實聯繫的最後一個紐帶。 「再見,」昆比太太笑著說,「當心火柴。」 昆比先生提著燈在前引路,很快他倆就來到小道上。風雪已經停止,但天仍很黑。山谷下面閃爍著上埃斯基旺瀑布鎮的點點燈火。 「昆比,」馬吉先生說,「順便問一句,你們鎮裡有沒有一個藍眼睛、金髮、一副公主上街買東西氣派的姑娘?」 「金髮,」昆比沉吟著,「有個叫塞莉·帕利的。她在衛理公會教堂主日學校教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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