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 上頁 下頁 | |
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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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馬吉先生說,「恐怕我的描述太糟糕。我說的這個女子,她哭的時候給人一種黎明時海上迷霧的感覺。墨守成規的衛理公會教徒成不了她那模樣。」 「我看書,也讀報紙,」昆比先生說,「但你說的好多話我聽不懂。」 「評論家會解釋,」比利·馬吉答道,「我的作品都是給平頭百姓看的。引路吧,昆比先生。」 昆比先生茫然而默默無聲地仁立了片刻,然後掉轉過身子,提燈發黃的光亮灑在前方耀眼的雪地上。他們倆一道朝禿頭山爬去。 ◎第二章 失戀的男子服飾商 禿頭旅館並非坐落在霧濛濛的山巔,而是執拗地傍依在禿頭山山側,掛在半山腰上,好比一個城裡人死命摽在一輛跑動的四面通風的有軌電車一側的踏板上。這是馬吉先生做出的比喻,但他同時也知道兩者在氛圍上又使這比喻不十分熨帖。一輛四面通風的有軌電車象徵著夏季和棒球場,而正逐漸進入馬吉先生視野的黝黑的禿頭旅館卻透著最寒冷的冬天氣息。 旅館顯露出黑濛濛的輪廓,寬大的遊廊像臂膀似地朝四周伸開。馬吉先生指著那些遊廊對他的同伴說: 「那些走廊和陽臺可以使天才發燒的大腦冷卻下來。」 「這個地方沒有燒可發,」性格實際的昆比對馬吉說,「尤其在冬天。」 馬吉先生沒有答話,徑直跟著昆比的提燈光亮穿過雪地走到寬大的臺階前,又拾階而上在巨大的正門前停住腳。他從大衣兜裡掏出一把大鑰匙。昆比先生想伸手幫忙,被馬吉揮手拒絕了。 「這是一個儀式,」馬吉先生對他說,「總有一天報紙的星期日版將給予報道。禿頭旅館為偉大的美國小說家敞開大門!」 他把鑰匙插入鎖孔,轉動一下,大門便開了。黑乎乎的房內飄出一股馬吉先生從未領教過的最冷的氣流。他打了個寒戰,忙將大衣裹緊。他仿佛看到了從達森城①蜿蜒而出的白色小徑,拉雪橇的狗由於食糧的日益減少而步履蹣跚起來,肥胖的愛斯基摩人嚮導坐在他身旁向他討要橡皮糖。 【① 加拿大的掘金城。——譯注】 「哇,」他嚷道,「我們又發現了一處北極!」 「是不流通的空氣。」昆比說。 「你是說北極氣流?」馬吉答道,「是的,這空氣很陳腐。傑克·倫敦和庫克醫生就是被這種空氣憋死的。」 「我是說,」昆比說,「這裡的空氣在室內封閉得太久了,就像上周的報紙一樣陳舊。點一千把火也沒法使它熱起來。我們必須先從外面放進一些暖空氣。」 「暖空氣——嗯,」馬吉先生說,「真是活到老學到老。」 兩人站在一間空蕩蕩的大房子裡。地毯被移走了,剩下的家具擠在房子中央,似乎抱成一團在取暖。他倆朝前走動時,踏在硬木上的鞋聲仿佛能把死人驚醒。 「這是旅館的辦公室。」昆比先生解釋說。 門左手是辦事員的桌子,桌後是一隻大保險櫃的陰影和許多為房客放信件的小格子。正門對面是一截寬大的樓梯,樓梯通向上面的平臺,在那裡又分成左右兩岔,各自通往上面一層。馬吉先生以評判的眼光審視著樓梯。 「這地方很棒,」他說,「可以展示你們裁縫的天才。啊,昆比!你難道看不見迷人的身穿長袍的女人富麗堂皇地從樓梯上走下來,站在下面的小夥子們都怦然心動?」 「我看不見。」昆比先生坦率地說。 「說實話,我也看不見,」比利·馬吉放聲大笑。他把大衣領朝上一拉。「這如同想像一位少女夏天坐在一座浮冰上,一雙穿著透孔襪子的腳在浮冰的邊緣甩來甩去一樣。看來我們不必登記了。我直接上樓去挑間房子。」 馬吉先生選中了一間門上寫著七字的套間。這個套間裡有一間帶壁爐的大廳,燒上幾根木頭就能使屋子生機盎然;臥室裡擺著一張床,除了床墊和彈簧外,上面一無所有;此外還有一間浴室。這裡的家具也都堆到了房子的中央。昆比把窗子推開,然後著手擺設家具。 馬吉先生審視著他的公寓。窗子都是法國落地式,窗外是一個寬敞的覆蓋著白雪的陽臺,陽臺則是一層遊廊的房頂。馬吉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兒,凝望著禿頭山上的枯樹在風中揮舞著黑色臂膀,遠處上埃斯基旺瀑布鎮的燈火朝他會意地眨著眼。然後他走進室內,蜇入浴室去試龍頭。 「好極了,」他大聲說,「每天為不朽的聲望奮鬥之前,先沖個冷水澡。」 他擰開水龍頭,沒有水流出來。 「依我看,」昆比先生在臥室裡拖著嗓門說,「你跳進池子洗冷水澡之前,得先從旅館後面的井裡挑涼水。水閘關了,管道裂了,我們不能冒險放水。」 「那當然,」馬吉頗有些掃興。水龍頭沒能釋放出水源,使他的熱情多少有些受挫。「我最喜歡每天早上挑八桶水上樓,可以吊起我的胃口,至於什麼胃口,上帝自有安排。昆比,我們現在該點火了,讓這位出門在外的了不起的美國人取取暖。」 昆比沒吱聲便走了出去,馬吉在黑暗中點起第一支蠟燭。接著他又點燃了若干支,把它們分散擺在房間的各處。須臾,昆比抱著引火物和木頭折回來,於是壁爐裡便升起了劈劈啪啪的大火。昆比又走了出去,返回時腋下夾著許多被褥,他把它們扔在臥室的銅床上。而後他慢慢關上並鎖緊每扇窗戶,轉過身以毫無惡意的蔑視神態低頭看著坐在爐火前一把椅子上的馬吉先生。 「你最好不要亂走,」他勸告對方,「否則會磕碰著東西。我在這地方陸陸續續住了六十來年,但從來沒見過今天這種事。不過要是班特利先生說行可能就行。明天早上我會再過來送你上火車。」 「什麼火車?」馬吉先生問。 「你回紐約市的火車,」昆比先生答道,「可別試著晚上回去,只有早上有車。」 「啊,昆比,」馬吉先生大笑,「你逗我玩兒。你覺得我呆不住。你等著瞧吧,實話對你說吧,我對隱居生活如饑似渴。」 「隱居生活倒沒什麼,」昆比先生答道,「但隱居不能每天給你變出三頓飯來。」 「我心中充滿渴望,」馬吉說,「亨利·凱怕特·洛奇一定會噙著淚水來找我。看見過這位參議員那副模樣嗎?沒見過?讓他流淚不是件容易事,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在這山上探索到人的內心深處,把我的發現寫出來。不再寫夜半槍聲,只有靈魂的冒險。你明白嗎?對了,這是二十美元,是你第一周照顧紐約堂吉訶德的報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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