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 上頁 下頁 |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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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揮手朝路邊的村莊指了指,住戶的燈光透過白雪淒涼地閃爍著。 「原因是上埃斯基旺瀑布鎮,」她說,「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充足嗎?」 比利·馬吉抬頭望去:他看到一排灰濛濛的似乎風一吹就會傾斜的房屋;一個模模糊糊的招牌,上書「烈酒和煙草」;一條拐入黑暗中的彎曲頹敗的街道,仿佛是在招牌下仁立過久的一個人影。 「你要在這裡久住嗎?」他問。 「快上車吧,瑪麗,」從出租車裡傳來甕甕的一聲喊,「快進來關上門,我快凍死了。」 「說不準,」女子說,「謝謝你這麼友好——晚安。」 車門悶悶地一聲關上了,車子疲憊地吱吱嘎嘎地開走。馬吉先生掉轉身,又返回昏暗的車站候車室。 「她為什麼要哭?」當馬吉先生再度站到小售票窗口前時售票員問。 「她不喜歡你們這個小鎮,」馬吉答道,「她好像說這地方使她心情壓抑。」 「嗯——這地方是荒涼了點兒,」售票員附和著,「不過外來人見到這地方就流淚也並不多見。不錯,上埃斯基旺節奏太慢,這話不假。有時我也覺得受不了。除了幹活幹活沒別的事可幹,然後就是往床上一躺等著明天。我過去總琢磨著興許哪天他們能把我調到南邊的霍普爾鎮去,那兒有電影和一些夜生活。可鐵路上的老闆根本想不到你,除非你做錯了事。說真的,先生,有時我也想從這兒拍屁股走人。」 「這很自然,人人都好漫遊嗎。」馬吉先生深表同情地說,「你剛才提到禿頭旅館——」 「這家旅館夏天開放時還有點生氣,」賣票的說,「有錢的人還經常抱怨,行李老晚到。這樣一來此地還熱鬧一些。」他頗有興趣地用目光在馬吉先生穿的紐約服飾上打量著。「不過禿頭旅館這會兒可是關得死死的,冬天只有一座連著墓地的配樓開著。你不是想在此地逗留吧?」 「呃,我想見一個人,他叫伊利亞·昆比,」馬吉先生回答說,「你知道這個人嗎?」 「當然知道。」愛打探新鮮事的售票員說,「他是禿頭旅館的看守人。他住的地方離這兒有一裡路,在通往禿頭山的米勒街上。你出來一下,我告訴你怎麼走。」 他倆來到雪花飄舞的屋外,售票員不停地朝黑暗中用手指點著。 「如果天空晴朗的話,」他說,「你可以看到遠處那個俯瞰瀑布的禿頭山,好像高高在上監視著我們,不讓我們惡作劇似的。到半山腰你就可以看到禿頭旅館了,它黑不溜秋,寧靜而蒼老。你就沿著這條路走,走到第三個拐角往左拐。伊利亞住在一裡開外一座樹林中的一個小房子裡。他家的門嗞啦嗞啦的響,這麼靜的晚上你准能聽見。」 比利·馬吉謝過他,提起兩隻旅行包,走上了「主大街」。第一個拐角處矗立著一座陰鬱而令人生畏的建築物,上面掛著「商會館」的招牌。辦公室的窗戶裡透出白慘慘的煤氣燈光,三個天生的意氣消沉的人無精打采地歪在旅館的椅子上,興味索然地盯著窗外的暴風雪。 不要再哭泣,我的夫人, 哦!今日不要再哭泣。 馬吉先生壓低嗓子嘲諷地哼著這支小調,同時仰頭朝樓上惟一一扇在黑暗中透出黃色光亮的窗子瞥去。 一家不大的「百貨食品」店出現在一個街角處,他停住腳步。 「讓我想想,」他思索著,「電源肯定是關掉了。對,蠟燭。而且萬一這個季節不開張,沒有廚子,還得買點吃的墊肚子。」 他走進店裡,一個神情疲憊的老太太迎上來。 「你要什麼樣的蠟燭?」她問,那神態好像她什麼品種的蠟燭都有備貨。馬吉先生想起來聖誕節快到了。 「聖誕樹用的。」他說,並說要兩百支。 「我只有四十支。」女人說,「這顆樹要擺在哪兒——孤兒院裡?」 馬吉先生手裡又多了一個口袋,裡面裝著從小店裡買的蠟燭。他出了店鋪,繼續在刺骨的風雪中跋涉。上埃斯基旺瀑布從他眼前匆匆流過,遁入黑暗之中,像是一個饑餓的人趕回家裡吃晚飯。透過許多閃著燈光的窗子,他看到屋裡面裝飾著充滿歡樂氣氛的綠色聖誕花環。漸漸地,房屋稀疏起來,他終於踏上一條朝山上走的崎嶇不平的小道。他聽到從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狗吠。忽兒一輛馬車從他身旁蹣跚而過,一個人粗著嗓子咒駡道路坑坑窪窪。馬吉先生邊走邊得意地笑著。 「我可愛的堂吉訶德,」他喃喃地說,「我知道你不停地踩風車是何滋味了。」 然而使馬吉先生停住腳步的並非風車的吱嘎聲,而是從風雪中傳來的一扇門的嗞呀聲。他興奮地攀上一條小道,來到伊利亞·昆比的家門口。 聽到比利·馬吉歡快的敲門聲,一個六十來歲的人打開了門。顯然他剛用完晚餐,此時他正要點上他的煙斗。他把馬吉先生引人充滿家庭氣息的廚房,審慎而沉靜地吸了幾口煙才開口與不速之客說話。在此之前這位客人喜悅地抓住對方的手,並不知那只手裡仍握著剛剛燃燼的尚熱的火柴。火柴掉到地上,於是老頭兒朝站在爐子旁邊的一位白髮女人投去焦慮的目光。 「我叫馬吉,」這位先生喜出望外地說著,一邊把行李拖進屋。「你肯定是伊利亞·昆比了。你好嗎?見到你很高興。」他的神態好像與伊利亞已深交多年,在世界各個角落也沒斷了聯繫。 老頭兒沒張口,只是頗覺怪異地透過白色煙霧打量著馬吉先生。他面部表情慈祥溫和,卻無動於衷;他仿佛缺乏那種飛越終點線取得成功的最後衝勁;他的領帶有氣無力地垂吊著,乾枯的手微微顫抖,明顯地表明他缺乏活力。 「是的,」他終於承認說,「我是昆比。」 馬吉先生把大衣朝身後一扔,昆比太太一塵不染的地板上便灑滿了雪花。 「我叫馬吉,」他再度解釋,「威廉姆·海洛威爾·馬吉。海爾·班特利寫信給你提到的那個人就是我。你收到他的信了吧?」 昆比先生從嘴邊拿開煙斗,驚訝地望著對方。 「天哪!」他嚷道,「你不會是說——他已經到了?」 馬吉先生俏皮地說:「我人都站這兒了還不是最好的證明?」 「天,」昆比先生口吃地說,「我們——我們還以為這是個玩笑呢。」 「海爾·班特利有時確實愛開個玩笑,」馬吉先生贊同地說,「但他還沒有把玩笑開到上埃斯基旺瀑布鎮的習慣。」 「那麼——那麼你真地要打算——」昆比先生不知後面的話怎樣說。 「是的,」馬吉先生情緒高昂地說,同時坐進一隻搖椅裡。「沒錯,我打算在禿頭旅館住上幾個月。」 昆比太太由於站在溫暖的火爐旁邊時間過長,肥胖的身體似乎縮成了一座小山。這時她走上前來打量著馬吉先生。 「你偏偏要住禿頭旅館。」她囁嚅著。 「旅館關門了,」昆比先生說,「它不開門,年輕人。」 「我知道它不開門,」馬吉笑笑,「正因為如此,我才要住進去為它增添點兒光彩。很抱歉這樣糟糕的夜晚還要把你叫出去,不過我不得不讓你領我去趟禿頭旅館。我想海爾·班特利在信裡也是這樣吩咐你的。」 昆比先生立在馬吉先生面前,他只穿著襯衫的高大身軀是誠實的美國男人的象徵。他陰沉著臉瞪著馬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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