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沒有鑰匙的房間 | 上頁 下頁
五八


  說罷便向紅門簾走去。水手二話沒說就站起來擋住了他的去路。約翰·昆西認為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於是便給了他一記耳光。水手很快就予以了強有力的反擊。頓時屋內便成了戰場。

  約翰·昆西看到周圍一片紅——紅門簾,紅頭髮,紅火焰的油燈,紅毛大手靈活地追打他的臉。這就是羅傑所說的——「曾跟船上的水手們較量過嗎——那種舊式的揮拳方式如同橫飛的火腿一般」嗎?

  沒有,當時他還沒來得及達到那個水平,可現在就有了甜美的體會了。約翰·昆西興奮地看到在這場新的交戰中,自己表現得相當出色。

  比起頂樓上的交戰,這次強多了。這次有準備而且有機會。他把紅門簾一次次抓到手,但一次次被拖回來,遭受新的打擊。水手在想方設法將其徹底擊敗。雖然無數拳都擊中要害,但紅發人盼望的那種可喜結局來得如此緩慢,實在令其費解。約翰·昆西一生中也有著相同的目標。他們在屋裡互相拼殺,一片喧嘩。然而商店前那些不可思議的東方人繼續在玩著恬靜的遊戲。

  約翰·昆西自感筋疲力盡,呼吸困難。他意識到對手還未正式開始打呢。當紅發人籌劃下一步計劃時,他偷閒靠著桌子站了一會兒。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他將桌子推翻,油燈隨之摔碎,頓時屋內一片漆黑。借助最後一線亮光,他看到高個子向他走來,於是便猛擊他的膝蓋。他以麻省劍橋陸軍野戰兵訓練的方式來了個Z字形。這次文化人占了上風。接著水手用頭猛撞,而約翰·昆西避開了。他極力搜尋最近的出口,碰巧門就在他身邊,而且沒上鎖。

  他迅速穿過雜亂無草的後院,爬上了籬笆,發現自己到了著名的河區附近。那兒,彎彎曲曲的胡同,無街名,無人行道,無頭,無尾。五個種族同住在黑暗裡。有的屋子高出地平面,有的則低些,全然不在一條準線上。約翰·昆西感到他已恍恍惚惚進到未來主義者的畫卷中去了。他停住腳步,聽見中國樂曲的哢嗒哢嗒聲,打字機的劈劈啪啪聲,廉價唱機傳出美國爵士音樂的刺耳聲,以及遠處汽車喇叭的尖叫聲、小孩的慟哭聲,還有日本人的哀泣聲。籬笆那邊院裡的腳步聲喚醒了他,他逃離了。

  他必須逃出這個亂糟糟迷宮般的狹小胡同,而且要快。粉飾得奇特又豔麗的臉龐在暮色中暗然失色,還有那白麵般的臉令人聯想到稀奇古怪一詞的服飾。人們七嘴八舌一片嘈雜,莫名其妙的眼睛閃著光,一隻瘦手曾抓住了他的胳膊。街燈下,一群月牙臉的中國孩子三五成群向他走近。他又停住了腳步,幾乎喘不過氣來。不斷傳來數隻穿著涼鞋的腳發出的啪嗒啪嗒聲,木底鞋的嗒嗒聲,尤其是麻省生產的廉價鞋的吱吱嘎嘎聲,突然又傳來一雙大腳的重擊聲——猶如愛斯基摩水手所獨有的那雙大腳的重擊聲。他繼續趕路。

  不久他便來到相對安靜的裡韋爾河街。他意識到自己又轉回原地了,因他又見到了劉因的百貨商店。他急忙向基恩街走去時,回頭向後看到了紅發人在尾隨。他看到一輛掛著簾子的大型旅遊車正等候在路旁,於是便一躍到了司機身旁。

  「快開車,快!」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命令道。

  滿臉倦意的日本人看了看他,說:

  「現在沒空兒。」

  「不管你——」約翰·昆西說著便瞅了一眼駕駛盤上司機的那只胳膊。驟然間他的心停止了跳動。暮色蒼茫中他看到了一塊帶有夜光錶盤的手錶,而且數字2模糊不清。

  此時一雙粗壯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將其拽進黑洞洞的大型轎車尾部。與此同時,紅發人趕到了。

  「抓到他了嗎,邁克?嘿,真走運!」說罷便跳進車的尾部,迅捷而又熟練地將約翰·昆西的兩手倒綁在背後,嘴裡塞滿令人作嘔的東西。

  「要不是逢凶化吉,那就更糟了。」紅發人說,「等到船上,我再找他算帳。喂,你往七十八號碼頭開!讓我們看看你能開多快!」

  車猛地向前一躥,疾駛起來。被捆的約翰·昆西無助地躺在肮髒的地板上。是開往碼頭嗎?他考慮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司機腕子上的那塊表。

  不多時,車便在碼頭小屋的蔽陰處停了下來。約翰·昆西被人抬起又隨之被重重地扔下車去。由於他的臉緊靠著車內一側掛窗簾的鉤扣,因此他完全有把握從容地將嘴裡塞的東西用鉤子鉤松。當車子離去時,他竭力瞅了一眼車的牌照號。車開得很快,他在遠處只能看清前面兩位數——三三。

  兩個大高個押著他急匆匆沿著碼頭向前走。他看到遠處有一小群人,其中三個穿白色制服,一個穿深黑制服,穿黑制服的人正在抽煙。約翰·昆西的心在激烈跳動,他敏捷地將嘴裡鬆動的東西用牙齒挪到衣領附近。

  「再見了,皮特。」他亮開嗓門兒高聲喊著,同時展開了猛烈的反擊。欲從綁架者手中逃脫。

  不一會兒他就聽見沿碼頭傳來了哢嗒哢嗒的腳步聲。一個身穿白色制服的粗壯小夥兒開始大聲吵嚷起來,其他二位設法將紅發人引開。皮特·梅伯裡來到約翰·昆西背後,將其腕子上的綁繩割斷。

  「唉,溫特斯利普先生,我真該死。」他深感內疚地說。

  「彼此彼此。」約翰·昆西大笑,「要不是你,一會兒我就被灌得失去知覺,隨後就被拐到船上當水手啦。」說罷,便去參加戰鬥。但在強大的年輕人面前,紅發人及其同夥已徹底潰敗,屈服投降了。約翰·昆西興致勃勃地跟在他們後面沿著碼頭走著。他揮起拳頭對準那老對手紅發人就是狠狠一記耳光。水手搖晃了一下便又恢復了平衡,繼續走著。

  約翰·昆西回轉身對救了他的人說:

  「這最後一拳才最過癮呢。」

  「我認出這些傢伙了。」梅伯裡說,「整整一周前,他們才從一直停泊在港灣外的那艘貨船上下來,肯定是鴉片走私犯。你馬上去警察局——」

  「是!」約翰·昆西應聲道,「我一定去。不過我得感謝你,梅伯裡先生,還有——」他轉向身穿白制服的人們——「你們這些朋友。」

  那位矮胖小夥兒揮著帽子說:「嗨,這有什麼,如果你需要,我很樂意幫忙。」

  他又對梅伯裡補充一句:「喂,瞧瞧吧,老前輩,你那失去浪漫色彩的檀香山濱水區現在怎麼樣啦?回去好好把這事跟海軍官兵說說吧。」

  約翰·昆西匆忙離去時,皮特·梅伯裡正跟夥伴們解釋說類似這種情況二十多年來——或許更長些——從未聽說過。他的聲音逐漸在遠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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