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格斯 > 沒有鑰匙的房間 | 上頁 下頁
五六


  約翰·昆西苦笑著。他可以想像出她擬電文時的神情:驕傲、傲慢、決不屈服。肯定她很討發報人的歡心,說不定那位也是來自東部的流亡者呢。

  姑娘也許是對的,他的確是瘋了。坐在丹·溫特斯利普的走廊上,他極力回想著往事,設法將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理出個頭緒:他想到波士頓、辦公室、美術館、恫嚇者;想到冬季令人爽快的空氣和充滿活力的公園;還有債券最新發行時的激動心情——就如同晚上在劇場看首場演出一樣的興奮——是漲還是跌?也想到了在朗伍德的那場球賽;在查理斯度過的漫長之夜;在馬·格諾利亞與同伴打的高爾夫球;在昏暗古樸的客廳裡品嘗著精緻茶杯裡的茶。這一切一切他都想拋棄,難道不是瘋了嗎?可米納瓦小姐都說了些什麼?「一旦機會來臨——」

  問題是嚴峻的。而嚴峻的問題偏偏發生在這片生長蓮子的地方。他無精打采地打著哈欠到市中心閒逛,不知不覺便到了公共圖書館。他看到查理伏在桌子上。桌上攤放著一大厚本書。約翰·昆西湊過去。原來那是一本過期的檀香山晨報的裝訂本,正翻在因時間過久而發黃的體育版版面上。

  「你好,陳。」約翰·昆西招呼著,「你在看什麼呢?」

  陳沖他一笑,說:「你好。我隨便看看,希望能找到透光孔。」說罷,隨手合上了那本書。

  「看來你身體挺棒。」

  「啊,確實不錯。」

  「沒再挨樹叢中的槍擊?」

  「沒有,一槍也沒有。我覺得那是虛張聲勢,瞎嚇唬人,沒什麼了不起。」

  「你說什麼?——虛張聲勢瞎嚇唬人?」

  「我的意思是那傢伙是個膽小鬼。」

  陳嚴肅地搖搖頭,說:「請聽本人愚見,千萬不能大意。天一熱,頭腦就容易發漲。」

  「我一定三思而後行。」約翰·昆西答應著,「恐怕打擾你了。」

  「荒唐想法。」陳說。

  「我得去幹自己的事了,若有突破,請馬上告訴我。」

  「那當然。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是紋絲未動。」

  在參考書閱覽室門口,約翰·昆西停住了腳步。查理早已敏捷地翻開了那本厚書,頗有興致地俯身讀了起來。

  回到懷基基灘,約翰·昆西度過了乏味無聊之夜。巴巴拉及其家人的老朋友都去考愛島遊覽觀光了。她走了,他並不感到遺憾,因為她在場,他也沒覺得自在。姑娘和詹尼森之間的關係繼續在疏遠:律師沒去碼頭為她送行。說實在的,約翰·昆西挺樂意和她分手,但她不在時,科利亞路上的這棟房子就籠罩著孤獨和淒涼的情調。

  晚飯後,他獨自坐在走廊裡吸著煙。去裡夫帕姆旅館下邊的海灘上,准能找到滿意的伴侶,可他猶豫了。白天他已在海灘或水中與她多次見過面。雖然她一想到去英國走訪就有點膽怯,但現在她挺高興。他們進行過多次交談,但都在白天,至於晚上,約翰·昆西則缺乏自信——正如陳在談及那石頭偶像時所說的。畢竟他還有阿加莎,有波士頓,還有巴巴拉。馬上去疏遠這三位姑娘實在令人勞神。他起身便去市中心看電影。

  星期六一清早,他就被屋頂上飛機的轟鳴聲驚醒。遠處的海面上可以看到美國艦隊的輪廓,空中服務的小兄弟們則迅速出擊,翱翔在空中以示歡迎。

  這一天的檀香山熱鬧非凡,其歡迎盛況遠遠超過狂歡節。桅杆頂端飄揚著色彩繽紛的旗幟,條條街道都呈現出一派青春煥發的景象。巴巴拉說得對,處處都可看到英俊小夥兒們身穿潔淨挺括的軍裝。他們擁擠在禮品商店裡,簇擁在冷飲櫃檯邊,嬉戲在有軌電車內。晚上海濱旅館內則舉行了大型舞會。

  約翰·昆西出來散步時看到身穿嶄新軍服的軍人們向懷基基灘方向走去,每人身旁都由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相伴。在這種特殊場合,她們充當情人去陪同年輕小夥兒,當然求之不得。約翰·昆西突然產生出一種失落感。每一漂亮女孩都會令其聯想到卡洛塔·伊根。他轉身向裡夫帕姆旅館走去。說也奇怪,他驟然加快了步伐。

  旅館老闆正在桌子後邊,其神情既鎮定又從容。

  「晚上好,伊根先生——或稱你為科普先生?」約翰·昆西徵詢著。

  「哦,還是叫我伊根吧。」他回答,「在稱呼上,不要落入俗套。溫特斯利普先生,很高興見到你。卡裡她一會兒就下來。」

  約翰·昆西打量著這間寬大的公共用房。屋內雜亂無序,有濺滿油膩的梯子,成桶的油漆,還有一捆捆新報紙。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事情倒蠻新鮮。」伊根回答,「你知道,我們都生活在社會當中。」說罷便朗聲大笑。然後他進一步解釋說:「這座古老的裡夫帕姆旅館在這兒已修建了多年,但檀香山的上層人物對其卻不屑一顧。現在他們得知我和英國海軍艦長有關係,猛然間,他們就發現這旅館既優雅漂亮又富有情趣了。他們要來這兒賞光飲茶,你說這事怪不怪?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這是在檀香山啊!」

  「波士頓也如此。」約翰·昆西頗有同感。

  「是的,一點不錯。當年我從英國逃出來時也是這樣。要不是有卡裡,我會讓他們統統見鬼去的。不知怎地,女人們對這種事情的想法則截然不同。只要貴婦人沖她一笑,她心裡就覺得熱呼呼的,而且她們正在笑。知道吧,他們甚至挖出了我堂兄喬治因生產一種特效的肥皂而被封為爵士的事來呢。」

  他作了個鬼臉,繼續說:「我認為,說說我本人——自家的醜聞沒什麼,可世上人們想法希奇古怪。我絕不會去為難我堂兄喬治的。正如阿瑟所說,生產肥皂既乾淨又開心。」

  「你哥哥還跟你在一起嗎?」

  「不,他回范寧島去把工作幹完。他回來後我打算把卡裡送到英國去呆一段時間。是的,這麼做是對的,我打算送她去。」很快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想自己支付這筆費用。我得告訴你,我已能在以裡夫帕姆旅館作抵押的基礎上再增加一筆款項了。這另一筆款就是跟英國海軍上將的新建關係以及那可笑的悠久的肥皂生意。瞧,卡裡來了。」

  約翰·昆西很高興自己已轉過身去,因他不想錯過卡洛塔下樓時的身姿。卡洛塔身穿新穎的閃光夜禮服,一頭烏髮梳理得頗為迷人,潔白的雙肩閃著光,雙眼終於露出了歡快的神色。她快速向他走來時,他屏住了呼吸。他從未見她這麼漂亮過。

  他心裡思忖著她肯定聽見自己在辦公室說話的聲音了,隨之便以驚人的速度打扮著自己。為的是前去迎接他。拉著她的手,他異常激動。

  「稀客呀,」她責備著,「我還以為你把我們給拋棄了呢。」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說,「只是太忙了——」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他扭頭一看,原來是一位隨處可見的海軍小夥兒——高高的身材、金黃色頭髮的阿多尼斯美少年,他手裡拿著帽子,俏皮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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