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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卡爾頓飯店的小姐:我寫這封信時是淩晨三點鐘,花園外面的倫敦像墳墓一般寂靜。我如此之遲才寫這封信並不是因為我昨天一天都沒有想到你,也不是因為我昨晚七點時沒有坐在桌邊給你寫信。說真的,只有最嚇人。讓人魂不附體的事端才可能阻礙我寫信。

  這個最讓人害怕的、最令人喪膽的事件已經發生。我很想用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話即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但是我寫不出這樣一句話。在亞達菲街的這所寧靜的小小住宅中,一場悲劇降臨了,它充滿了神秘色彩,就像倫敦的霧那樣捉摸不透。在地下室中,沃爾特斯一家人整夜沒睡,不知所措地靜靜地坐在那裡。我聽到在我門外的黑暗的樓梯上時時響起不懷好意的人的腳步聲……

  這樣說不清楚,我必須從全部事情的開頭說起:

  昨天晚上,我很早就到斯特蘭德大街的辛普森餐館吃晚飯——我來得太早了,實際上餐館裡只有我一人。我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要給你寫的信,所以我迅速地吃完飯,趕緊回到住所。我清楚地記得,當我站在街上在樓門前摸鑰匙的時候,議會大廈上的大笨鐘正好敲響了七點的鐘聲。大鐘的鐘聲在我們寧靜的街道上回蕩著,像是在友好地大聲問好。

  回到書房,我立即坐下來寫信。我可以聽到弗雷澤·弗裡爾上尉在頭頂上來回走動著——也許是在換衣服準備去吃晚飯。我面帶得意的微笑在想,要是他知道他樓下這位粗俗的美國人竟然在六點鐘這個不可能吃晚飯的時間就己吃完了晚飯,他一定驚訝不己。突然間,我聽到頭頂上那間房間中有一位陌生人在用刺耳而堅定的聲音說話。然後是上尉更加冷靜、更加威嚴的回答聲。這場談話持續了一會兒,越談越激動。雖然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楚,但是我不快地感覺到,雙方在爭執不下。我記得我感到很惱火,因為有人竟然干擾我給你寫信;你可以放心,我把給你的信看作最為重要的事情。

  爭吵持續了五分鐘便結束了,接著在頭頂上傳來了重重的廝打聲,這使我想起了我的大學時期,我們經常聽到我們樓上的夥計們由於精力過剩。情緒高漲而相互摔來摔去。但是此時的摔打似乎更殘忍,更堅決,讓我討厭。不過,我想這與我毫不相干。我盡力去思考我的信。

  砰的一聲,這場廝打結束了。這響聲極為沉重,震得這所古老房屋從頭到腳都搖動起來。我坐在那裡聽著,不知為什麼覺得非常沮喪。再沒有響聲傳來。外面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漫長的黃昏,儉省的沃爾特斯還沒有點亮大廳的燈。有個人輕手輕腳地從樓梯上走下來——但是樓梯的吱吱聲還是讓他露出了馬腳。我身後的門開著,打出了一道光柱,我等著他從這道光中穿過。就在這個時刻,一股微風鬼使神差地從我的窗戶穿過,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黑暗中一位身體沉重的大漢從我身旁沖了過去,跑下了樓梯。我知道他身寬體重,因為樓道很窄,他非得把我推開才能過去。我聽到他低聲地罵著。

  我快速地跑到大廳頂頭的一扇窗戶前,從這裡可以看到大街。但是前門沒有開,沒有人出來。我迷惑了一會兒,然後回到房間,趕緊跑到陽臺。我可以看出一位男子的昏暗身影從房後的花園跑過——我總是掛在嘴邊上的那個花園。他沒有想辦法去開門,而是爬了上去,消失在小巷中。

  我考慮了一會兒。這的確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我要是干預的話是否合適?我還記得我把信交給弗雷澤·弗裡爾上尉時他那雙眼睛冷酷地瞪著我。我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昏暗的書房裡,像一尊雕塑那樣和藹可親。他現在是否歡迎我闖進去?

  最後我決定忘掉這些事情,然而卻下樓去找沃爾特斯。他和妻子正在地下室吃晚飯。我告訴他所發生的事情。他說他沒有讓任何來訪者進來見上尉,而且以一種英國人的冷酷目光望著我害怕的樣子。然而,我還是說服了他同我一起去上尉的房間。

  上尉的房門敞開著。想到在英國擅自闖入是很尷尬的,於是我吩咐沃爾特斯先進去。他走進了房間,一架舊煤氣吊燈有氣無力地閃著亮光。

  「天啊,先生!」沃爾特斯說道,甚至到現在他還是一位僕人。

  我終於寫出了這句話:印度軍的弗雷澤·弗裡爾上尉躺在地板上死了,他那很帥氣的英國人面孔上留著一絲幾乎是譏笑的微笑!

  這恐懼現在還強烈地伴隨著我。此時正是寧靜的清晨,我坐在我的書房中,它與上尉死在裡面的那間書房簡直一模一樣。他正好在心臟往上的部位被刺了一刀。我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我曾在他的書桌上看到的那把奇特的印度匕首。我馬上轉過身來去找這把匕首,但是匕首不見了。當我望著桌子的時候,我猛然想到在這間滿是灰塵的房間裡必然會留下手印——有許多手印。

  儘管這裡經歷了一番廝打,但是房間裡還不算太亂。我看到了一兩件奇怪的物件。桌子上立著一個盒子,它來自邦德大街的花商。盒蓋兒已經打開,我看到盒子裡面有幾枝白色的紫苑。盒子旁邊有一隻領帶夾——一個甲蟲形綠寶石。離上尉屍體不遠的地方有一頂叫做霍姆堡氊帽的帽子——因為產自霍姆堡這個德國城市而得此名。

  我想到在這種時候最為重要的事情是不要挪動任何東西,然後轉向了年邁的沃爾特斯。他的臉色慘白,就像我寫信的這張紙,兩條腿抖個不停。

  「沃爾特斯,」我說道,「在警察到來之前,我們必須讓一切保持原樣。和我一起去通知蘇格蘭場①。」

  【① 亦即倫敦警察廳。——譯注】

  「好吧,先生,」沃爾特斯說。

  然後我們下樓到樓下大廳的電話旁,我給蘇格蘭場掛了電話。他們告訴我一位巡官馬上就到,於是我回到房間去等他。

  你完全可以想像出我等待時的感受。在這件神秘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預感到我會不愉快地——如果不是危險地——捲進去。沃爾特斯會記得我是第一個以上尉的熟人的身份來到這裡的。他肯定會注意到自從上尉從印度回來,我和上尉之間並無親密的交往。他一定會證明我最急不可待地要與弗雷澤·弗裡爾同住一所公寓。然後還有我從阿奇那裡捎來的這封信的問題。我必須保守這個秘密,真的。最後,沒有任何人證可以證明我所講的是真有其事發生:上尉死前的爭吵,從花園逃走的那個人。

  唉,我想,甚至最笨的警察也會用懷疑的眼光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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