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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格街血案(4)


  「茹爾·米尼亞爾,銀行家,德洛雷納街米尼亞爾父子銀行的老闆。是老米尼亞爾。列士巴奈太太有些財產。八年前,某年春天,列太太在他銀行裡開了個戶頭。經常存些小筆款子。一直沒取,臨死前三天,才親自將四千法郎款子全部提清。這筆錢付的是金幣,由一個職員送上她家。

  「阿道夫·勒·本,米尼亞爾父子銀行職員,供稱那一天,正午光景,他拿了四千法郎的金幣,裝成兩袋,陪同列士巴奈太太,送到她府上。大門一開,列小姐就出來,從他手裡接過一袋金幣,老太太便把另一袋接過手去。他鞠了個躬,就告辭了。當時不見街上有人。這是條小街——非常冷僻。

  「威廉·伯德,裁縫,供稱隨著大家一起進屋。是英國人。在巴黎住了兩年。隨著頭一批人跑上樓。聽見吵架的聲音。粗聲粗氣的那個是法國人。聽得出幾個字眼,可現在記不全了。清清楚楚地聽見說『真該死』和『天啊』。那時刻還聽見一陣聲音,好象幾個人在廝打一一一種搔挖扭打的聲音。失聲尖氣的聲音很響——比粗聲粗氣的響。肯定不是英國人的聲音。聽來是德國人的聲音。大概是女人的聲音。證人不懂德國語。

  「上述四名證人又經傳訊,供稱這夥人搜到發現列士巴奈小姐屍體的寢室時,只見房門反鎖。一切都寂然無聲——沒聽見呻吟,也沒聽見任何聲音。闖進門一看,杳無一人。寢室前後窗子全都關著,而且裡邊拴得嚴嚴密密。前房和後房當中的房門也關著,但沒鎖上。通向過道的前房房門鎖著,鑰匙插在裡頭。四樓,屋子正面,過道盡頭,有間小房間,房門半開半掩。裡面堆滿舊床、箱簍等等雜物。這些東西都經過仔細搬移和搜查。這幢房子沒一寸地方不經過細細搜查。所有煙囪也上上下下掃過。這幢房子有四層樓,上面還有頂樓(又稱閣樓)。屋頂上有扇天窗,釘得嚴嚴密密——看上去多年沒開過。從聽到吵架聲音到闖進房門,這段時間有多久,四個證人各有各的說法。有的說三分鐘,有的說五分鐘。房門是花了不少力氣才打開的。

  「阿豐索。迦西奧,殯儀館老闆,供稱住在毛格街上。原籍西班牙。隨著大家一起進屋。並沒上樓。生來膽小,唯恐嚇出毛病。聽到吵架的聲音。粗聲粗氣的那個是法國人。聽不清說什麼。失聲尖氣的那個是英國人——肯定沒錯。不懂英國話,根據說話腔調判斷的。

  「阿爾貝托·蒙塔尼,糖果店老闆,供稱隨著頭一批人上樓。聽見那幾種聲音。粗聲粗氣的那個是法國人。聽得出幾個字眼。說話的人聽來是在勸告。聽不清尖聲尖氣的那個說些什麼活。說得又快又亂。認為是俄國人的聲音。供述與一般相符。證人是意大利人。從未跟俄國人談過話。

  「幾名證人又經傳訊,都一致證明四樓各個房間的煙囪都很窄小,容不下一個人出人。通煙囪用的是圓筒形的掃帚,就是掃煙囪人用的那種。用這種掃帚把房子裡所有煙囪管全都上下通過。房子裡沒有後樓梯,大家上樓時,沒人可以趁此溜下樓。列士巴奈小姐的屍體牢牢嵌在煙囪裡,四五個人一齊使勁,才拖出來。

  「保羅。迪馬,醫生,供稱拂曉光景,給請去驗屍。當時兩個屍體停放在發現列小姐屍體那間寢室裡,橫在床架的布棚子上。小姐的屍首瘀傷累累,擦傷地方甚多。這些現象足以說明死者其實是給硬塞進去的。喉部傷勢嚴重。頜下還有深深幾道抓傷印子,還有一連幾塊青痕,顯然是指痕。死者腹部完全變了色,眼珠突出。舌頭有一部分咬穿了。心窩上發現一大塊瘀傷,分明是膝蓋壓的。據迪馬先生認為,列士巴奈小姐顯然被扼死,兇手人數不明。老太太的屍首殘缺不全,支離破碎。右腿和右臂的骨頭多少有點壓碎。左脛骨碎得厲害,左肋骨也全是如此。屍首遍體都是嚴重瘀傷,完全變了色。不知這些傷痕從何而來。只有碰到一個力大無比的壯漢,猛力揮舞大木棒或粗鐵棍,要不就是掄起一把椅子或任何又大又沉又鈍的兇器,才會把人揍成這樣。女人使用任何兇器,都不致打出這麼重的傷來。證人看見死者時,已經身首異處,而且頭顱碎得厲害。喉部分明為鋒利兇器所割斷——可能是剃刀。

  「亞歷山大·艾蒂安,外科醫生,和迪馬醫生一齊給請去驗屍。所述與迪馬先生供詞及意見相符。

  「雖然還傳訊了其他幾個證人,但並未再獲得重要線索。這件血案,就其種種細節而論,實在撲朔迷離,錯綜複雜,如果真是件兇殺案,這在巴黎還是空前未有的奇案呢。警察當局根本茫無頭緒——這種案子實在千載難逢。本案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該報晚刊刊載消息道:聖羅克區依然人心惶惶,大為騷動——那幢房子又經仔細搜查,證人也都重新受到傳訊,但毫無結果。補白中卻提到阿道夫·勒·本已遭逮捕關押的消息——雖然除了該報已經評載過的事實之外,並無絲毫證據足以定罪。

  杜賓對這案子的進展特別感到興趣,儘管他什麼話都沒說,至少看來如此。勒·本入獄消息發表以後,他才問我對這件案子有什麼看法。

  我只能附和巴黎人的看法,認為這是件無頭案。看不出有什麼法子可以找到兇手。

  「咱們可千萬不能光憑一項傳訊結果來看待什麼破案法子。」杜賓道。「巴黎警察一向以聰明稱道于世,其實不過狡猾罷了。他們辦起案來,只有目前採用的這種方法。儘管誇口有一大套辦法,可是經常用得驢唇不對馬嘴,不由叫人想起茹爾丹先生要拿睡衣,以便更舒服地欣賞音樂。他們辦案的成績雖然經常有驚人之筆,可這多半是單靠賣力巴結。碰到這些長處起不了作用,計劃就落了空。比方說,維多克(法國名偵探)善於推測,做起事來總是百折不撓。不過,思想沒有受過薰陶,偵查時往往過於專心,反而一錯再錯。他看東西隔得太近,反而歪曲事物真相。說不定,有一兩點地看得特別清楚,可是這樣,勢必看不清問題的全面。

  「有種事就此顯得非常奧妙。事實真相不會永遠在井底。其實,我倒認為,真正比較重要的知識必定膚淺。事實真相並不在我們鑽的牛角尖裡,而是在抬眼就望得見的地方。這種錯誤的方式和根源,可以用觀察天體來說明。你晃眼看下星星——只消斜眼瞟一瞟,將視網膜的外部對準星星,就可以把星星看得一清二楚,也可以對星光有個最正確的估計,視網膜的外部對微弱光亮的感光力比內部強,因此視線全部集中在星星上,星光反而隨之微弱。視線全部集中在星星上,絕大部分星光實際上就照在眼睛上,可是斜眼一瞟的話,反而能看得更正確。過於認為奧妙,思想反而模糊不清;如果緊緊盯著蒼穹,過於持久,過於集中,過於直接,那麼連金星也會黯然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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