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朱自清傳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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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幾年來生活體驗的總結,反映了他對鬥爭在民主運動最前列的青年學生的無限讚賞的心情。 他把這次講話的內容整理成文章,發表於5月1日出版的《知識與生活》上。關於知識分子的問題,他還寫有《論書生的酸氣》和《論不滿現狀》兩篇文章。在《論書生的酸氣》裡,他嚴厲地批判了歷代知識分子的清高意識。說:「正因為清高,和現實脫了節」,對他們那種「知古不知今,知書不知人,食而不化的讀死書或死讀書」的迂腐氣,作了盡情的嘲弄,從而肯定了五四以後知識分子的道路:他們看清了自己,自己是在人民之中,不能再自命不凡了。……他們漸漸丟了那空架子,腳踏實地向前走去。早些時還不免帶著感傷的氣氛,自愛自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這也算是酸氣,雖然念誦的不是古書而是洋書。可是這幾年時代逼得更緊了,大家只得抹幹了鼻涕眼淚走上前去。這才真是「洗盡書生氣味酸」了。在《論不滿現狀》中,他明確指出,「到了現狀壞到怎麼吃苦還是活不下去的時候,」「老百姓本能的不顧一切的起來了,他們要打破現狀。」並直截了當地闡明知識分子應走的道路: 早些年他們還可以暫時躲在所謂象牙塔裡,到了現在這年頭,象牙塔下已經變成了十字街,而且這塔已經開始拆卸了。於是乎他們恐怕只有走出來,走到人群裡,大家一同苦悶在這活不下去的現狀之中。如果這不滿人意的現狀老不改變,大家恐怕忍不住要聯合起來動手打破它的。 這些話說得多好!30年前,他背著小資產階級思想包袱走上了生活的道路,他是那樣地偏愛著自己的出身階級:「我懶惰地躲在自己階級裡,以懶惰的同情自足。」過去,他以自己創作熱情地表現「我的階級」,而現在,卻輪到他以鋒利的筆鋒,來批判「我的階級」了。這變化表明了他的思想又有了長足的進步。 東風蕩蕩,湖水粼粼。 大自然開始給清華園披上新裝,草地從蒼黃轉為嫩綠,乾枯的樹枝爆出了如珍珠般的新芽,大地呈現出一片生機。在春風沐浴下,朱自清身體似乎也好了一些,連日忙於參加各種社會活動。 5月1日,他出席了北大文藝社舉行的文藝晚會,和馮至、馬彥祥諸人分別講演五四時期、抗戰以前、抗戰時期及勝利以後中國文藝的進展和演變。 2日,參加北大新詩社主辦的文藝晚會,聽「黃河大合唱」。 4日,他在《泥土》上發表了一篇題為《文藝節紀念》的文章,闡述了自己對五四新文學運動的感想。文章寫道:五四文藝運動接受了五四運動的影響,展開了全面的新文化運動。這時期的文藝運動是在領導的地位。 這文藝運動攻擊「吃人的禮教」,從家族的束縛下解放了個人,解放了自我。 這文藝運動打倒了權威的老年代,建立起獨立的中心的青年代。 這文藝運動清算了過會,把握著現在,認清了現在,認清了現在是我們最重要的一代。 覺醒的個人,認清了自我——這些知識分子於是開始「向民間去」。 這是他對五四文藝運動的新看法,也是對知識分子道路的新認識。 5日,他出席了清華「五四」文藝晚會,作了題為「論嚴肅」的講演。他生動地敘述了中國傳統文學中,小說詩詞等地位的變化過程,認為五四以後新文學一開始就是嚴肅的,批判了中途出現的「玩世派」,肯定勝利以後文學強調「人民性」是「重行緊緒了『嚴肅』那尺度」,指出「目下黃色和粉紅色刊物的風起雲湧」,「是動亂時代的頹廢趨勢」,但「正經作品若是一味講究正經,只顧人民性,不管文藝性,死板板的長面孔教人親近不得,讀者們恐怕更會躲向那些刊物去。這是運用『嚴肅』的尺度時時候值得平心靜氣算計算計的」。講話內容切實,態度嚴肅認真,論證詳明,極受聽者歡迎。 這時,他開始大量閱讀解放區的作品。他從那些文藝創作中去理解解放區的現實,而又從對解放區的理解中去加深對作品的認識。其中,他特別喜歡趙樹理的小說。一天,幾個同學到他家訪問,他很高興,坐在籐椅上抽時香煙,天南海北閒扯,談笑風生,愉快非常。談話間,一個同學提到新近出版的《北方文叢》,徵求他的意見。朱自清說:「我看到的不多,但我覺得《李有才板話》很好。我要寫一篇文章評論它」。 這篇文章就是《論通俗化》,他認為趙樹理《李有才板話》之所以有那些成就,是因為「有了那種生活,才有那種農民,才有那種快板,才有快板裡那種新的語言。趙先生和那些農民共同生活了很久,也才能用新的語言寫出書裡的那些新的故事」。又說,「書裡的快板並不多,是以散文為主。樸素,健康,而不過火。確算得新寫實主義的作風。故事簡單,有頭有尾,有血有肉。描寫差不多沒有,偶然有,也只就那農村生活裡取喻,簡截了當,可是新鮮有味」。在文章中他還論及《李家莊變遷》的藝術成就。他認定趙樹理的作品的現實意義就在於:「結束通俗化而開始了大眾化」。 為了鬥爭需要,當時文藝創作出現了一些標語口號,對這種現象,有些人很反感,認為這是「起哄」、「叫囂」,是一種「符咒」,「語文的魔術」。朱自清本也討厭標語口號,現在他感到:「這值得我們想想,為什麼會如此呢?是一般人愛起哄嗎?還是標語口號的確有用,非用不可呢?」深思結果得出新的見解:「現代標語口號卻以集體為主,集體的貼標語喊口號,拿更大的集體來做對象。不但要喚醒集體的人群或民眾起來行動,並且要幫助他們組織起來。標語口號往往就是這種集體運動的綱要。」因此他坦然宣告:人們要求生存,要求吃飯,怎麼能單怪他們起哄或叫囂呢?「符咒」也罷,「魔術」也罷,只要有效,只要能以達到人們的要求,達到人們的目的,也未嘗不好。他認定:「標語口號正是戰鬥的武器」。正因為如此,他特別強調標語口號不能「濫」,要有現實性,要誠,不能用來裝門面,只圖好看好聽,而要「發生領導群眾的作用,眾目所視,眾手所指,有一絲一毫的不誠都是遮掩不住的」。朱自清這樣主張並非偶然,而是和當時鬥爭形勢有著密切的關連。 國民黨的腐朽統治,把廣大人民逼到饑餓線上,為了生存,人民奮起反抗,自今年起,城市貧民掀起了廣泛的搶米、「吃大戶」等熱潮,參加者約17萬人。5月19日,上海七個國立大專學校學生7000余人,舉行了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示威遊行。20日,北平大中學生3萬人也舉行了同樣的示威遊行,喊出了要飯吃、要民主的口號。 朱自清十分同情這些掙扎在死亡線上的貧民。 抗戰勝利的曙光究竟給中國人民帶來多少光明?帶來了多少溫暖?他日日夜夜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本來對抗戰寄予著那麼殷切的希望,蠻以為狼煙熄滅之後,一個現代化的新中國將壯偉地屹立于世界之林,誰知展現在眼前的竟是與他主觀願望絕對相反的景象:法幣貶值,物價暴漲,市場蕭條,農村破產,老百姓依然鶉衣百結,一臉菜色,真是哀鳴遍野,餓饣孚成行。他不由發出如此痛苦的喟歎:勝利突然到來,時代卻越見沉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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