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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離司家營不遠的鳴鳳山上,有一座用青銅鑄造的金殿,十分著名。1943年1月24日星期日,是個大晴天,朱自清早上在房間裡翻閱聞一多寫的《莊子校釋》,下午悶不過乃約浦江清、聞一多同去遊覽金殿。殿始建于明萬曆三十年,乃仿照湖北武當山真武殿式樣建成的,為一道觀,原名太和宮,又叫銅瓦寺,後被遷往賓川雞足山。吳三桂率師進駐昆明後又予以重建,大樑上有「大清康熙十年,歲次辛亥,大呂月十有六日之吉,平西親王吳三桂敬築」的銅鑄字樣。裡面的匾聯、樑柱、門窗等均用銅鑄成,殿前有一座銅鑄的小亭和一面號稱「七星旗」的銅旗,還有重27公斤的銅劍和大刀。金殿外面圍欄、石級均用大理石砌成,整個殿宇宏偉壯麗,雅致軒朗。在殿后側,有一株粗逾合抱的山茶,枝過殿頂,還有兩株紫薇。朱自清十分欣賞那萬紫千紅向陽怒放的茶花,還和聞一多等人細讀金殿碑文,考究建築歷史。這天算是偷半日之閑,苦中作樂。

  整個春天無所事事,就是給自己的《倫敦雜記》、及王力的《中國現代語法》,和馬君玠的詩集《北望集》寫了序言。4月,《倫敦雜記》由開明書店印行,共收9篇作品,自1935年起筆,抗戰後擱了陣,斷斷續續經歷了將近9年。這期間主要是開明印刷廠被日寇炮火轟毀,排版被葬在火堆裡。直到前些日子,他在翻舊書時忽然發現這些舊稿,心中無限感慨,記起和開明的一段因緣,因而又把稿子寄給開明印。具中殘缺了一篇,還是葉聖陶設法抄補。這本集子是《歐遊雜記》的姐妹篇,主要描寫當年在倫敦留學7個月的見聞。他說:

  寫這些篇雜記時,我還是抱著寫《歐遊雜記》的態度,就是避免「我」的出現。「身邊瑣事」還是沒有,浪漫的異域感也還是沒有。並不一定討厭這些。只因新到異國還摸不著頭腦,又不曾交往異國的朋友,身邊一些瑣事差不多都是國內帶去的,寫出來無非老調兒。異域感也不是沒有,只因已入中年,不夠浪漫的。為此只能老老實實寫出所見所聞,像新聞報導一般;可是寫得太認真,又不能像新聞報導那麼輕快,真是無可如何的。

  雖是如此,但它和《歐遊雜記》比起來,風格還略有差異,其中描述倫敦風上人物,極富有人情味。他寫信給遠在北平的俞平伯請他代售此書,並將書款分批匯回揚州老家。

  有一天,他偶然翻閱北平出版的刊物,忽然發見上面有俞平伯的文章,心中感到不安。他和俞平伯交情極深,其為人品性,是一清二楚的。

  思君直溯論交始,明聖湖邊兩少年。
  刻意作詩新律呂,隨時結伴小遊仙。
  槳聲打徹秦淮水,浪影看浮瀛海船。
  等是分襟今昔異,念家山破夢成煙。
  延譽憑君列上庠,古槐書屋久彷徉。
  斜陽遠巷人蹤少,夜語昏燈意絮長。
  西郭移居鄰有德,南園共食水相忘。
  平生愛我君為最,不止津梁百一方。
  忽看烽燧漫天開,如鯽群賢南渡來。
  親老一身娛定省,庭空三徑掩莓苔。
  經年兀兀仍孤詣,舉世茫茫有百哀。
  引領朔風知勁草,何當執手話沈灰。

  這是朱自清在成都時寄給俞平伯的一首長詩。裡頭所敘多是陳年舊事,於中蘊蓄著他對老友的深情厚意。

  俞平伯的文章內容雖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朱自清卻認為在這「烽燧漫天開」的時代裡,知識份子應是「朔風」中的「勁草」,不應在淪陷區刊物上發表文章,因而立即去信加以勸說。12月初,俞平伯來信詢問他的近況,但對自己發表文章事卻含糊其辭,只是說不過是偶爾敷衍,不想多做。朱自清看後很不滿意,於12月22日又去了一封信,先是告訴自己近況與心境:

  弟離家二年,天涯已慣,然亦時時不免有情也。在此只教讀不管行政。然邇來風氣,不在位即同下僚,時有憂讒畏譏之惑,幸弟尚能看開。在此大時代中,更不應論此等小事;只埋首研讀盡其在我而已。所苦時光似駛,索稿者多,為生活所迫,勢須應酬,讀書之暇因而不多。又根底淺,記憶差,此則常以為恨者,加以健康漸不如前,胃疾常作,精力銳減。弟素非悲觀,然亦偶爾包包自懼。天地不仁,仍只有盡其在我耳。前曾擬作一詩,只成二句曰:「來日大難常語耳,今霄百誦夢魂驚」,可知其心境也。

  也談到家中境況:

  家父與一男二女在揚州,一男已成「壯丁」,頗為擔心,但亦無力使其來西南。此事甚以為苦。大男仍在邊境經商。成都有二男二女,大女采芷在川大已第三年。小女生甫三周歲,二男已俱在小學,尚知勤學。

  信中特別鄭重提出:

  前函述兄為雜誌作稿事,弟意仍以擱筆為佳。率直之言,千乞諒鑒。

  俞平伯接到信十分感動,後每當談及此事,就萬千感慨地說,「非見愛之深,相知之切,能如此乎。」

  【十七、「勝利在望中」】

  1944年的「五四」又到了,聯大進步師生又忙於籌備慶祝活功,聞一多是積極組織者之一。5月3日晚上,聯大學生在新校舍南區十號教室召開「五四」35周年紀念座談會,朱自清應邀出席了,與會者還有其他教師。會間有的談感想,有的說體會,有的提建議,正當座談會熱鬧之時,有一個思想反動的傢伙跳起來發言,說什麼學生天職在於讀書,否則就要給國家造成不幸,一些三青團份子也跟著起哄,但很快被進步力量彈壓下去,會議得以正常進行。第二天,「五四」晚上,中文系也在第十教室舉行文藝晚會,會議由聞一多和羅常培主持,原定一些教授講話,朱自清為其中之一。會議進行到一半時,特務又出來搗亂,亂喊亂叫,並把電線切斷,電燈滅了,會議開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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