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朱自清傳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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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也常到豐子愷的小楊柳屋做客,在那間天花板要壓到頭上來,像「一顆骰子」似的客廳裡,一起看日本竹久夢二的漫畫集。小客廳互相垂直的兩壁上,貼滿了豐子愷的漫畫稿,微風過處,可以聽見颯颯的聲響。朱自清喜歡這些畫,感到它富有詩意,一幅幅畫,就如一首首詩,看著有咀嚼不盡的韻味。他充滿信心地對豐子愷說:「你可以和夢二一樣,將來也印一本畫集。」有一天,豐子愷給朱自清剛滿四歲的女兒阿萊畫了一幅畫,夏丐尊提起筆來,在上面題道:「丫頭四歲時,子愷寫,丐尊題。」畫美,字也好,朱自清愛不釋手,後來將其製版,作為散文集《背影》的插頁。在朋友中還有一個湖南人匡互生,教數學兼職訓育主任,他曾參加過辛亥革命,後入北京高等師範學校教育系讀書,五四運動時,他率先打進曹宅,英勇非常;他生活艱苦樸素,誠摯熱忱,作風民主,朱自清對他最為敬佩。當他于1933年去世時,朱自清曾寫有一篇《哀互生》,熱烈地讚頌他刻苦耐勞的精神,深情地表揚了這一位渾身是火充滿熱和力的革命教育家。 在教師中還有一位教英文的朱光潛,他和朱自清身材大小相若,性格情趣相似,年齡僅小朱自清一歲,不少人以為他們倆是兄弟。朱光潛原先也在中國公學任教,也是應夏丐尊之邀來春暉中學執教的。他最敬重朱自清,曾回憶說:「當時佩弦先生正在那裡教國文。學校範圍不大,大家朝夕相處,宛如一家人。佩弦和丐尊子愷諸人都是愛好文藝,常以所作相傳視。我於無形中受了他們的影響,開始學習寫作。我的第一篇處女作——《無言之美》——就是在丐尊佩弦兩位先生鼓勵之下寫成的。他們認為我可以作說理文,就勸我走上這一條路。」 朱自清十分喜歡白馬湖,那裡春天好,夏天也好,始終茵蘊著一種詩意: 白馬湖的春日自然最好,山是青得要滴下來,水是滿滿的,軟軟的。小馬路的兩邊,一株間一株地種著小桃與楊柳。小桃上各綴著幾朵重瓣的白花,像夜空的疏星。楊柳在暖風裡不住地搖曳。在這路上走著,時而聽見銳而長的火車的笛聲是別有風味的。在春天,不論是晴是雨,是月夜是黑夜,白馬湖都好。——雨中田裡菜花的顏色最是鮮豔;黑夜雖什麼不見,但可靜靜地受用春天的力量。夏夜也很好,有時可以在湖裡劃小船,四面滿是青靄。船上望別的村莊,像是蜃樓海市,浮在水上,迷離徜恍的;有時聽見人聲或犬呔,大有世外之感。 若沒有月呢,便在田野裡看螢火。那螢火不是一星半星的,如你們在城中所見;那是成千成百的螢火,一片飛出來,像金線網似的,又像耍著許多火線似的。青山綠水為伴,良朋益友為鄰,其樂也融融,日子過得蠻愜意。 春暉浸潤著「五四」革新精神,積極推行新學制,採用新教材,崇尚民主,關係和諧,朱自清更其喜歡那種同事與師生之間真誠團結的融洽氣氛。他說:我看不出什麼界線,因而也用不著什麼防備,什麼顧忌;我只照著我所喜歡的做就是了。這就是自由了。從前我到別處教書時,總要做幾個月的「生客」,然後才能坦然。對於「生客」的猜疑,本是原始社會的遺形物,其故在於不相知。這在現社會,也不能免的。但在這裡,因為沒有層疊的歷史,又結合比較的單純,故沒有這種習染。這是我所深願的!這裡的教師與學生,也沒有什麼界限。 具體情形究竟怎樣呢?朱自清又寫道:在一般學校裡,師生之間往往隔開——于教師,「敬鬼神而遠之」;教師對於學生,爾為爾,我為我,休戚不關,理亂不聞!這樣兩橛的形勢,如何說得人格感化?如何說得到「造成健全的人格」?這裡的師生卻沒有這樣情形。無論何時,都可自由說話;一切事務,常常通力合作。校裡只有協治會而沒有自治會。感情既無隔閡,事務自然都開誠佈公,無所用其躲閃。學生因無須矯情飾偽,故甚活潑有意思。又因能順其天性,不遭壓抑;加以自然界的陶冶:故趣味比較純正。 春暉對朱自清十分器重,當他三月間來兼課時,《春暉》半月刊即登出一則消息:「本校本學期添聘的國文教員朱佩弦先生自本月起到校就職。」朱自清在春暉任課多,教學作風民主,常啟發學生獨立思考,共同討論。春暉國文教材多選自《新青年》、《新潮》、《嚮導》、《創造季刊》等雜誌,朱自清教這些文章時,通常由自己念一遍,有時也叫學生念,然後進行講解。他也不排斥古文,有一次他對學生們說:「文言文及舊詩詞經過幾千年洗煉,很有些好東西。」學生表示願意讀些古文,他就選定《虞初新志》,和《白香譜箋》兩書,再從中選讀一部份。 在他剛來兼課時,曾邀請俞平伯到白馬湖來玩,那時俞平伯剛辭了上海大學的教席,在杭州閑住著。1924年3月8日,俞平伯搭新江天船到寧波,再從寧波乘火車到百官,雇轎至白馬湖。他在春暉耽了三天多,朱自清每天都有課,俞平伯在10日那天《日記》就記載:「佩弦上下午各有課二小時」。他還聽了朱自清一堂課,感到他教學認真,課堂氣氛亦相當活躍,在《日記》中他寫道:「學生頗有自動之意味,勝一師及上大也。」他不無感慨地說:「固屬春暉的學風如此,而老師的教法亦不能無關,我在這兒愧吾友良多,久非一日矣。」 其實,朱自清在教育上能有這樣的成績,絕非偶然,他對中學教育問題有自己的主張和見解。他十分注重對學生進行全面的人格培養,他曾在《中等學校國文教學的幾個問題》一文中,向國文教師提出一系列嚴峻的問題:「你上課時,個個學生是注意聽講麼?有人說話麼?有人在桌子底下偷看別的書麼?最要緊的,你能斷定沒有一個人想著別的事麼?——今日講的,他們曾如你所囑地預習過了麼?昨日講的,他們上自修班時曾複習過了麼?」他認為學生學習能否認真用功,關鍵在於教師,「固然要看你們的教法如何,但更重要看你的人格影響如何。」因此,他決意從自身做起,以嚴正的態度,對學生進行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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