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朱自清傳 | 上頁 下頁


  北大當時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有什麼活動,或有什麼社團組織,一般都是放一個簽名簿在號房,誰願意參加就可以自由簽名。北大實際上已成為當時反帝反封建的戰鬥堡壘,一面迎風高揚的革命旗幟。1918年,北京灰色長空上,政治風雲狂湧,而北大的師生就扮演了打頭陣的急先鋒角色。5月,北京大學與北京高師、高工、法專等學校的學生兩千余人集會遊行,要求取消賣國的《中日共同防敵軍事協定》;

  6月,由李大釗領導的,旨在改造中國的「少年中國學會」成立;

  10月,學生救國會組織的國民雜誌社成立,對封建軍閥和帝國主義展開猛烈的攻擊,該社社員85%是北大學生,鄧中夏、許德衍等均是骨幹。

  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德國戰敗和「協約國」勝利而告終。消息傳來,北京城沸騰了,市民歡欣鼓舞,紛紛高舉國旗,結隊遊行。北京大學在天安門搭起高臺,舉行演講大會,參加者有各校學生三萬余人,繼後又在中央公園舉行慶祝活動進行演講。北大教授李大釗發表了題為《庶民的勝利》的演說,他把歐洲戰爭的結束和十月革命聯繫起來考察,告訴人們,此次德國的失敗,「是庶民的勝利」,「是資本主義失敗,勞工主義戰勝」。北大校長蔡元培兩次登臺演講,他告訴大家:「現在世界大戰的結束,協約國占了勝利,定要把國際的一切不平等的黑暗主義都消滅了,別用光明主義來代替他。」他高喊「勞工神聖」,說:「此後的世界全是勞工的世界。」

  鬥爭風雨刷洗著祖國河山,也衝激著年青人的心靈。朱自清自然也不例外。他剛進哲學系時,整天埋頭苦讀,和同學不大交往,他的同學楊晦回憶說:朱自清先生跟我是同班的同學,我們都是民國九年北大哲學系畢業的學生。不過,我們彼此間卻等於沒有來往。他是一個不大喜歡說話的人……我們同課桌坐過一學期,因為當時的座位是一學期一換,我們大概沒有談過兩三句話。然而,我對於他卻印象清楚而且感覺很親切。……朱先生比我只大一歲,然而,在同學時,他卻已經顯得很老成,我完全是個孩子的樣子。朱自清結婚後第二年,就有了一個兒子,家庭負債累累,生計日艱,所以他一門心思要在三年裡,讀完四年的課程,好早一些畢業出去做事,為年老的父親分憂。《北大日刊》是一種公報性質的刊物,上面經常公佈各系缺課的學生名單,朱自清的名字從未出現過。這位「胖胖的,壯壯的,個子不高卻很結實」的青年,在師友們的眼中是個秉性謙和,沉默寡言,不很活躍的用功學生。但當時的政治熱浪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在猛烈的鬥爭風雨衝激下,他的心靈逐漸蘇醒了,開始留心並參加校內外的政治活動。

  這時,正是文學革命運動深入開展時刻,翻開《新青年》,裡面有陳獨秀、胡適、劉半農、錢玄同等接二連三討論新文學問題的文章,還有那麼多新文學的作品。魯迅的《狂人日記》以嶄新的白話形式,暴露封建禮教和家族制度吃人的本質,發出了「救救孩子」的呼聲。胡適、劉半農、沈尹默等新詩,打破了舊詩格律的鐐銬,抒唱了發自內心的真情。還有許多介紹外國文學的文章,傳遞了世界進步文化的信息。刊物裡頭的作者多是北大的教師,讀了倍覺親切。在新文化雨露的哺育下,朱自清的熱情開始釋放,文學種子在他年輕的心靈裡正慢慢地萌芽。一天,他同房間一位姓查的同學,從伊文思書館寄來的書目裡,得到一張「睡罷,小小的人」的畫片,畫面是一個西洋婦人安撫著嬰兒睡覺,一輪明月撒下溫柔的光輝,微風吹著身旁的花枝,仿佛傳來陣陣沁人肺腑的幽香。朱自清感到這幅畫「很可愛」。驀地,一股如泉水般的靈感,猛地襲上心頭,使他感到有一種不能抑制的創作衝動。由是,他鋪開稿紙,提筆寫道:「睡罷,小小的人」。

  你滿頭的金髮蓬蓬地覆著,你碧綠的雙瞳微微地露著,你呼吸著生命底呼吸。
  呀,你浸在月光裡了,光明的孩子——愛之神,「睡罷,小小的人」
  夜底光,
  花底香,
  母的愛,
  穩穩地籠罩著你。
  你靜靜地躺在自然底搖籃裡,什麼惡魔敢來擾你!
  ……

  這絕不是對畫面實際情景的描摹,而是內心感情的抒發,傾注裡頭的是,朱自清追求光明,嚮往自然的願望,是他年輕心弦的有力彈動。他取了一個餘捷筆名,把這首處女作寄給北京《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他終於抬起手來輕叩藝術之宮的大門。

  3月7日,《北京大學日刊》登了一則消息:本校學生鄧康、廖書倉等近發起組織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以教育普及與平等為目的,以露天講演為方法。

  消息轟動了全校。鄧康字仲獬(即鄧中夏),湖南宜章人,1917年考入北大中國文學系,思想激進,他發起組織「平民教育講演團」是得到蔡元培和李大釗支持的。《日刊》同時刊載了《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徵集團員啟》和《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簡章》。講演團是「以增進平民知識,喚起平民之自覺心」為宗旨,認為教育有兩大類,一為「就學教育」即學校教育,一為「就人教育」即露天教育。學校教育多有錢子弟才得以享受,貧寒子弟則無力入學,這是教育不平等現象。鄧中復發起的「平民教育講演團」就是要使貧苦民眾也能受到教育,「欲期教育之普及與平等」。啟事與章程得到廣大進步同學的支持和響應。沒有多久,朱自清也報了名,從此他和鄧中夏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在《新青年》的影響和激蕩下,北大一部份學生開始醞釀創辦社團出版雜誌,他們的計劃得到陳獨秀的大力支持。由是,一個新雜誌《新潮》於1919年1月和讀者見面了。《新潮》提倡革新文詞,發揚批評精神,從事「倫理革命」,向封建禮教發起猛烈進攻,在新文化運動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李大釗、魯迅等都給予有力的支持。朱自清也參加了「新潮社」。孫伏園說:「我們比較相熟還是在新潮社共同討論《新潮》和一般思想學術問題時候。佩弦有一個和平中正的性格,他從來不用猛烈刺激的言詞,也從來沒有感情衝動的語調,雖然那時我們都在二十左右的年齡。他的這種性格近乎少年老成,但有他在,對於事業的成功有實際的裨益,對於分歧的意見有調解的作用」。他的一篇譯文《心理學的範圍》就發表在《新潮》第三期上。

  正當朱自清向現實邁出可喜的一步的時刻,國內的政治形勢又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世界大戰結束後,廣大的中國人民最關心的便是爭取中華民族的獨立和國家領土的完整。以為「公理」必能戰勝「強權」,良好的願望一定能夠實現,他們都把希望寄託在巴黎和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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