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原來,張學良自從在南京受審、判刑、複又被赦免、但卻必須「嚴加管束」後,便從此銷聲匿跡了。他是怎樣被嚴管的?都關在什麼地方?又是怎樣熬過這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幽禁生涯的?這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個難解的謎。是的,他沒有戴刑具,也沒做苦役,可他過的卻是無可置疑的囚徒生活,他活動的空間是比一般犯人大一些,但卻是「劃地為牢」,並不是想到哪裡就到哪裡,活動範圍是有嚴格限制的。不妨這樣說,對他的關押是表面寬鬆,如那時軍統局成立了一個專門的監視機構,連名字都動聽得很,竟美其名曰「張學良先生招待所」呢!實際是防衛森嚴,處處戒備的。那時,對張學良的幽禁由軍統局負責,是戴笠親自掌握的。抗戰勝利後,戴笠因飛機失事摔死了,這個「招待所」就由蔣介石直接控制,是從不鬆懈的。如在雪竇山時,他的住室、飯廳、前後院門都有人監視,「旅行社門口有武裝憲兵,還放有步哨。雪竇山山麓修有一座亭子,名曰『入山亭』,是登上雪竇山的唯一要道。在這裡派有憲兵一班人,配合特務隊四個警衛,一方面放哨,一方面對前來登山的遊客進行盤查。只要有人上山,馬上用電話通知山上,好叫山上加強戒備。在這種情況下,原來遊客眾多的雪竇山,就逐漸冷落了。」⑿

  ⑿邵池翊翊:《雪竇寺囚禁軼聞》,載《在同張學良相處的日子裡》,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年10月出版。

  張學良的囚禁之地是常常變換的,但對他的看管卻始終很嚴,不管到了哪裡,也不管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一般都是層層設防,至少設立三道封鎖線,實在是用心良苦。如第一道封鎖線多由特務隊擔負,他們共有三十多人,全由軍統特務組成,下分若干小組,組有組長,隊有隊長、隊附。隊長一職較穩定,長時間是由劉乙光擔任;副隊長常常變換。三十多歲,矮敦敦的個頭,兇狠狡猾的劉乙光是湖南郴州人,早年他曾在浙江警官學校任教官,後任復興社(軍統局前身)特務處特務隊長,是個所謂絕對忠於職守的特務。國民黨的特務對結婚是有嚴格限制的,但他卻倍受青睞,不但結了婚,還一直把老婆孩子帶在身邊。多年以來,他就是靠著這點本事,居然加官晉級,平步青雲,一個當年僅僅是個小小的中尉的小軍官,在不長的時間內,竟爬上了少將專員的寶座,其對張學良看管之嚴、「保護」(戴笠語)功勳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道封鎖線是一個連的武裝憲兵,他們的職責是站崗放哨,日夜戒備,原本也是比較固定的,但因為有一次,張學良在雪竇寺遇到了麻煩,被蔣介石得知,憲兵連很快便被調換,從此這第二道防線的部隊就經常變更了。當然,當局之所以這麼小心提防,與怕他們同張學良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會受影響,也不無關係。關於此事的起因和經過,在邵池翊的《雪竇寺囚禁軼聞》中有介紹。文內還談了蔣經國在雪竇山與張學良的幾次會見呢。他告訴我們:

  一九三七年四月底,蔣經國由蘇聯攜妻蔣方良、子蔣孝文回國。在南京晉謁父親蔣介石後,即返溪口視親生母親毛氏夫人。五月初,登雪竇山遊覽,住在妙高臺蔣介石的一幢三層別墅內。知道發動「西安事變」的張學良將軍住在雪竇山上中國旅行社內,就經過隊長劉乙光的允許,偕妻子蔣方良到中國旅行社以子侄輩稱呼謁見張學良將軍(因蔣介石和張學良曾經結拜為兄弟,蔣經國理所當然為子侄輩)。蔣經國剛從蘇聯歸來,目睹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罪行,對張學良將軍的抗日愛國思想和行動非常欽佩。張學良將軍與蔣經國的談話中,主要是勉勵蔣經國歸來後,一定要在抗日救國的大前提下做好工作。相見時,劉乙光始終在旁不離,連張學良將軍夫婦請蔣經國夫婦午餐時也不例外。在山上蔣經國與張將軍先後見了三次面,耽擱四日蔣經國夫婦就下山了。

  雪竇寺自駐憲兵後,就不准善男信女燒香拜佛及做佛事。但到了八月初,「西安事變」中在西安華清池為保衛蔣介石(蔣孝先實際是在臨潼華清池捉蔣之前,在他乘汽車由西安返回華清池的途中被捕,並由於他曾經鎮壓過學生運動,有民憤,而在部分官兵沒有請示張學良的情況下將他處死的,他沒有參加華清池「保衛蔣介石」的戰鬥——筆者)被打死的侍從室少將侍衛長蔣孝先的夫人,帶了一個同時被打死的蔣姓侍衛的遺孀,在雪竇寺大做佛事七天,超渡亡靈。因為蔣孝先是黃埔一期生,又系蔣家皇親,故先已得到隊長劉乙光的特別允許,駐在寺內的憲兵更無權阻止。佛事的規模相當龐大,在大雄寶殿內,十斤重的紅燭高燒,撞鐘擊鼓,叩魚敲磬,雪竇寺三十多名和尚,斜披袈沙,合什念經,一改平日肅靜冷漠氣象。張學良將軍聽到鐘鼓木魚聲,和尚念經聲,出於好奇,由中國旅行社到雪竇寺看看。哪知剛進廟走到大雄寶殿前的平臺階上,就被蔣孝先的夫人看見,她沖到張學良將軍面前,哭哭啼啼要張將軍賠他丈夫的性命,而且用手扯住張將軍的衣服不放。隨行的隊附許歆和特工人員束手無策,又不便前去強拉。雪竇寺內駐的憲兵不少,也沒人敢近前,張學良將軍溫和地對蔣孝先夫人說:「人死了不能複生,這一場佛事由我出資來超度。」並立即叫李副官回去拿五百元錢來交給雪竇寺和尚,才算解決。事後,劉乙光即電報蔣介石,諉過於憲兵,說憲兵沒有防範好,才出了事。當下蔣介石電令憲兵司令谷正倫,立即派一連憲兵到雪竇寺調防。憲兵第八團第七連在南昌奉到電令後,在二日內趕到雪竇寺,將原來擔任警戒任務的憲兵第八團特務連調回南昌(憲兵第八團特務連長陸文康,浙江永康人,中央軍校七期畢業,原於一九三七年一月,隨蔣介石回溪口休養擔任警衛。四月蔣介石返回南京,張學良將軍由南京遷雪竇山管束,就由該連擔任警戒任務)。⒀

  關於張學良出資「超度」蔣孝先這場風波,夏明曦還有新的補充,他說:

  ……一天夜裡,蔣孝先的妻子袁靜芝在寺裡做佛事超度丈夫亡靈,張學良碰巧來到大雄寶殿觀看。袁靜芝見來者氣宇軒昂,儀態不凡,便問知客僧這人是誰?和尚告訴她:是張學良。袁靜芝聽了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揪住張的長袍衣角,一邊哭,一邊嚷,非要他賠她的丈夫不可。張學良被鬧得摸不著頭腦,忙問知客僧是怎麼一回事。和尚見事情尬尷,只得騙張說:「她是一個瘋子,是蔣孝先的妻子。她說,她丈夫被你的部下打死了,現在要你還他的丈夫來。」張學良聽後笑著說:「人死了,哪能活,我也沒辦法。我看這樣吧,她的這堂佛事費用,全由我來付清。」張學良替袁靜芝償付了超度蔣孝先亡靈的道場費用,這場風波始告平息。

  解放後,袁靜芝隨女兒由溪口搬到寧波居住。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她曾任寧波市政協委員,直到去世之前,對祖國統一的大業至為關切。她在生前提及上述往事時,對於張學良將軍當年那種豁達的氣度,猶為之念念不已。⒁

  ⒀⒁夏明曦:《張學良「超度」蔣孝先》,載《張學良囚禁生涯》,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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