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在第二道封鎖區域內,張學良可以出來走一走,但不能越過劃定的範圍,外人也絕不允許接近這個嚴密警戒的營壘。他們對張學良囚禁的地點是時常變換的。具體地址的選擇,也都是煞費苦心的,他們不住大城市,連一般的小縣城也很少光顧,而是專門選擇人煙稀少之處,所以不是鑽山溝,就是住到渺無人跡的深山古寺裡頭。這不是因為他們好靜或愛好風光名勝,而是因為他們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總不願讓人知道;另方面,也是因為這樣可以避開一切干擾,使警戒萬無一失。

  第三道封鎖線,一般是在住的時間較長的地方搞。這便是派遣特務去充當囚禁張學良地區的地方官員,如縣長、鄉長、保警隊副之類,以利於軍政配合,在防範方面更加天衣無縫,無懈可擊。他們還指派特務,參與地方上的通訊聯絡工作,控制電臺,作為他們與軍統局隨時進行聯絡之用。

  如此層層設防,禁錮得密不透風,猶不滿足,還從精神上折磨他。據說張學良需要閉門讀書,靜以思過,所以還特地為他請了一位姓步的前清老進士,天天上山搖頭晃腦地來給他「上課」,給他講解四書五經,論說三綱五常。對這些老古董,對這種死氣沉沉的說教,張學良實在厭煩,幾次想「逃學」,可因為他是「奉命讀書」,是委座的「關懷」,他怎能不奉陪如儀、洗耳恭聽呢?

  後來,張學良實在不願學,陪他聽課的特務也如坐針氈,不知聽雲,也巴不得早點「結業」,這位老先生倒還知趣,看到學生不歡迎,就來了個一去不回,這才算把張學良「解放」了。

  據舜祁在《張學良在溪口的日子》裡談,中旅社的錢經理是個厚道人,他敬佩張學良將軍的人品,所以在他被軟禁在雪竇山這個時期,他對他在飲食起居等各方面都儘量提供方便,多方關照,他每次到上海等地辦事,就幫張學良買些他需要的東西,有時還充當郵差,悄悄地為他傳遞信息。時間長了,張學良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常對經理說:「你這麼一個小旅行社,給我包下來,怎麼過得去啊!」錢經理卻不在乎,也總是樂呵呵地說:「沒關係,有人付錢,你放心住著好了。」張學良還是於心不忍,有一次,又談到此事,經理還是用上面的話作答,張學良卻不同意了,並提出了他自己想蓋房子的設想:「錢經理,我反復想過了,既然我短時間走不了,長期住旅行社,也不是辦法,這樣吧。我給你一筆錢,你在附近另給我造一幢房子!」說罷,拿出五百英鎊,交給錢經理。錢經理起初有點猶豫,後來看他是誠心誠意真的要蓋房,就在附近一個叫水澗岩的地方,給他建造了三間結實的樓房。房子竣工後,張學良提出搬遷,卻被當局拒絕了。對此,他憤慨地說:「不搬也罷,我死也死在這裡了!」⒂

  搬遷的受阻,使他的痛苦更為加深了。為幽禁他一人,當局竟如此興師動眾,如臨大敵,而他則不能越雷池半步,這哪裡還是什麼管束,明明是把他作為十惡不赦的罪犯在進行漫無止境的監禁,使他一輩子過著不死不活的囚徒生活,以泄私憤,這難道還不是明擺著的現實嗎?

  但後來,當蘆溝橋事變爆發,全國人民同仇敵愾,轟轟烈烈的抗日救亡運動,在全國普遍展開時,張學良的情緒才漸漸有些好轉。有一天,他甚至還一反常態,顯得異常興奮和激動呢。錢經理後來回憶起這段往事時還特別談到:平常他總是在房間吃飯,那天他特地到餐廳就餐,並豪邁地對大家說:「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收復失地,以雪國恥,就是全國人民的抗日,現在這一天終於被我等到了,以後我即使死在這裡,也心甘情願了!」⒃

  ⒂⒃引自舜祁《張學良在溪口的日子裡》。原載1985年8月17日《團結報》。

  又過了一段時間,中旅社廚房突然起火,因這裡沒有水源,無法搶救,不到一小時,旅社房屋全被焚毀,張學良和那些監管人員只得移居雪竇寺內暫住。不久,日軍進攻上海,「八一三」事變爆發,溪口已不是安全的地方,所以當局很快便下令搬遷,向西開拔了。

  不過,對於中旅社的失火原因,在那時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多所猜測,議論紛紛,正如溪口張明鎬所說的:「有人說,因張學良不願久留山居,故意放火;亦有人說,個人被辱軟禁,不願留下這個歷史污點,故意引火滅跡。其實這種說法,都是毫無根據的揣測之詞,不能置信。」⒄那末,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呢?據他說,原來,「奉化山民傳統習慣,逢時逢節都要做些土制點心。是年農厲八月十六日,張學良出外閒逛,看到農民在吃米制發酵饅頭,打聽一下,才知道是當地人過節的習俗。而他一時好奇,回到別墅後,就出錢叫廚師大量仿製,預備分贈全體警衛人員。到了第二天,因蒸燒時間過久,煙囪旁的天花板炙熱燒焦,一時引起火災。時值深夜,監衛人員已多數入睡,待發覺後進行搶救,已措手不及。張學良在急迫中叫大家全力搶救四大箱書畫,對其他用物,毫不介意,他還說,『書畫是花錢亦買不到的』。說明他對書畫古玩愛好很深。」⒅

  ⒄⒅張明鎬:《張學良被軟禁在奉化溪口》,載《西安事變親歷記》,中國文史出版社1986年12月出版。

  撰述此一資料的作者,是溪口人,據他說,他家距雪竇寺只有四公里,所述皆張學良的侍值員張寶順及當時監視張的工作人員中的他的一些「奉化同鄉」親口講給他聽的,所以看來此說是靠得住的,講的是實情。據此推斷,中旅社起火當是陰曆八月十七日夜,而在那之後,由於「抗日烽火已起,舉國沸騰」,特別是,震動京滬的「八一三」上海抗戰已經打響,當局還怎能讓張氏在此久留,所以他「在雪竇寺只住了九天」,便又被特務押解離山,開始了更為艱難的動盪不定的囚禁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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