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六一


  在蔣講話後不久軍訓團的另一次集會上,苗劍秋激昂慷慨地說:「團結抗日,是救國之策,是完全正確的;『剿共』內戰,是亡國政策,是絕對的荒謬。昨天竟有人說,日寇是外敵,共產黨是內患;這也就是說,日本是我們遠處的敵人,共產黨是我們近處的敵人。要我們不去打日本,而去打共產黨。我們東北被日寇佔領了,東北人都成了亡省亡家的人,受到的苦處太多了,現在居然還有人在這裡說這種話,我們東北人稍有血氣,就應該讓他走著進來,躺著出去!」

  這個講話,被特務獲悉,很快就報告到晏道剛那裡。晏要求張學良把講演人交出來,張為緩和他與蔣的矛盾,一方面表示同意,虛與周旋,一方面又以畏罪潛逃之名將講演者送到北平,這件事無法追究,也就不了了之。不過後來黃顯聲還是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因此被蔣痛恨,以致十多年後在重慶中美合作所慘遭殺害,也都與此事有關。

  但這些情況也說明:隨著民族危機的加深和抗日救亡運動的日益高漲,蔣介石要扭轉西北局勢,讓東北軍和十七路軍再去打內戰,進攻陝北革命根據地,是比較困難了。但蔣介石是個主觀唯心主義者,他是不大可能認真吸取經驗教訓的,所以他在離開西安、返回他以避壽為名暫時居住的洛陽古都後,立即召開軍事會議,調兵遣將,擴建機楊,積極為一場新的剿共戰爭作準備。

  與此同時,對抗日救亡運動的鎮壓,也更變本加厲了,震動全國的「七君子事件」就是在這時發生的。原來,沈鈞儒、章乃器、鄒韜奮、李公朴、沙千里、史良、王造時等七人,是領導全國各界抗日救亡運動的救國會領導人,他們並沒有犯什麼法,不過帶頭搞了一些抗日救亡的活動,寫了幾篇宣傳抗日的文章而已,可是這卻觸怒了南京當局,11月23日南京政府竟下令把這七位愛國人士逮捕了,並查封了一批進步刊物,後來,南京政府要對沈鈞儒等起訴公審。中共中央為此發表宣言,要求國民黨政府改弦更張,徹底放棄錯誤政策,釋放一切政治犯。宋慶齡、何香凝等人及上海文化界人士發起救國入獄運動,使國民黨政府十分被動。蘆溝橋事變爆發後,鑒於形勢的變化和全國人民的正義呼聲,「七君子」才被釋放出獄了。

  這是後話,暫不多表。不過由上述情況看,在那時儘管人心思抗日,而內戰的危險仍是十分嚴重的。蔣介石在洛陽的時候,張學良曾約閻錫山一起見蔣,勸蔣「停止內戰,一致抗日」,蔣介石拒不接受,冷冷地說:「是我服從你呢,還是你服從我!」

  就是在這種堅持內戰政策、一點也聽不得不同意見的情況下,蔣介石在洛陽作了一番新的軍事部署後,於12月4日晚九時許,身著戎裝,帶領大批高級將領,由洛陽乘專車再度來到西安。張學良是先行前往洛陽迎接的,這時同車到達。楊虎城、邵力子等高級官員親往臨潼車站迎接(因蔣要下榻臨潼華清池,故在此站下車),蔣介石不進西安,不住城裡的高級賓館,而要選擇遠離城區的驪山山腳下這一僻靜處所,與其說是為了安靜,不如說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他這時雖然還不大可能會想到一周以後他會被人家打個人仰馬翻,但西安對他來說,不象南京、洛陽那麼安全這一點,他是毫不懷疑的。

  這是蔣介石在一個多月內第二次來西安。但這一次的到來,頗有點「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之慨。他不僅帶來了如陳誠、衛立煌、蔣鼎文、朱紹良等一批高級將領,他的中央軍也紛紛西移,真是浩浩蕩蕩,聲勢顯赫,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不過,在表面上,同上次來時一樣,他仍裝出一副輕鬆自如、悠哉遊哉,似乎是被名聞遐邇的大、小雁塔和煙草萋迷的咸陽古道所陶醉的樣子,遊覽觀賞,指指點點。實際呢,他腦子裡是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他的目光是嚴峻而陰冷的;他往往在訪古攬勝中王顧左右而言他,那偶而發出的笑聲使人感到驚懼;他觀景不過是做做樣子,時刻在窺探張、楊的動靜,才是他的真正動機!

  裝假畢竟是難以持久的。果然,蔣介石的笑容轉眼間便消失乾淨,一個新的圍剿陝北紅軍的作戰計劃拋了出來,而且聲勢大,兵力強,口氣硬,命令也是最後通諜式的。在他看來,他的決定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是必須絕對服從的,如果張、楊再不聽從,就將他們搬開:東北軍調福建沿海,十七路軍去安徽,西安不是要搞什麼耿共抗日、精神向北嗎?這回我要讓你們來個精神向南!

  這一次,蔣介石是決心要在西北大幹一場的。他一面軟硬兼施地一再向張、楊施加壓力,督促他們向陝北進兵,一面也作了讓他們易地換防的準備,甚至連新的西北「剿總」和前敵總指揮的人選都已內定;同時,在「兩廣事變」時南調的軍隊,這時也重又調回內地,集結于平漢、隴海路一帶,準備向陝甘進發。有一部分軍隊正向豫西移動,前鋒已逼近潼關。從國外買回來的一百多架最新式的戰鬥轟炸機,也都調往西安,準備參加新的「剿共」大戰。那一陣,西安真夠熱鬧的,一隊一隊的飛機,象傍晚的烏鴉群,帶著震耳的響聲,遮天蔽日地飛臨西安上空;有的還故意降低高度,轟轟隆隆地怪叫著,貼著屋脊,從人們的頭頂上飛過,然後密密匝匝地停靠在機場上,作為「剿共」之用。

  由於時局的變化,一向比較恬淡、寧靜、同時也較為安定的古老的西安,突然失去了它的平衡,變得異常擁擠而又嘈雜了。「一時西安這個小城擠滿了國府大員和國民黨高級將領,天空飛機隆隆,街上汽車奔馳,旅館裡塞滿了人,大飯店經常座無虛席,猜拳聲,打麻將聲,不絕於耳,連妓女也都活躍了起來,看起來好不熱鬧。」⑤

  ⑤米暫沉:《楊虎城傳》,陝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8月出版。

  然而,這熱鬧卻是畸形的,很不正常的,在虛假的繁榮的背後,既是緊鑼密鼓的反共喧囂和密謀,也是廣大愛國官兵與一部分法西斯分子的對峙,是革命與反革命兩種力量的激烈較量……

  但即使是形勢已經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張學良對蔣介石的進諫仍未停止,雖曾多次碰壁,雖然他產生了必要時不惜以兵諫達到促蔣抗日目的的想法,但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盼能出現奇跡,這也就是說,企望蔣介石能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懸崖勒馬,放棄其不得人心的內戰政策,領導人民抗日。哪知蔣介石仍然無動於衷,不僅拒不採納他的建議,反而指責他是「受了共產黨的盅惑」,他以不容分辯的語氣說:「古人雲,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內部分裂,何談抗日?如今流竄在陝北的紅軍已成強弩之末,我們擁兵數十萬,又有大批新式飛機,只要上下一致,果斷出擊,便可將其全殲。今天已到剿共的關鍵時刻,當此共軍即將覆滅、我們剿共的最後勝利指日可待時,焉能功虧一簣,致使功敗垂成?這是關乎党國存亡的大事,是只許前進,不許後退,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這是東北軍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希所部迅速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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