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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總之,張學良的上海之行,高福源的奔走,以及劉鼎的到來,使張學良對於共產黨和紅軍的看法有了新的轉變。而在這之前李克農與張學良的洛川會談和在這之後周恩來與張學良的膚施會談,對於貫徹中國共產黨逼蔣抗日的方針和推動張學良走向聯共抗日的道路,則更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1936年4月8日,是預定在膚施舉行會談的日子,但這天天不作美,從一大早開始,就風雪交加,飛機無法飛行,所以談判時間不得不推遲一天。

  4月9日,風雪小多了,但仍是個嚴寒的日子,為了能及早趕到膚施,使這次談判能順利舉行,張學良決定當天一定啟程。所以9號這天,他早早起身了,並特意換了一套普通的灰布軍便服,這是他為了與紅軍談判而特意讓裁縫製作的,由此也可看出他對這次會談的重視。

  在膚施會談的前幾天,天氣一直不好,8號那天,先是大雪,後又下雨,給行路帶來許多不便。9號這天,天雖晴了,但霧大。張學良已顧不了這許多,帶領王以哲、劉鼎、孫銘九等少數隨行人員,親自駕駛飛機直飛膚施。

  下了飛機後,張學良覺得,有點疲倦,胳膊、腿都有些發酸,好象不常勞動的人突然幹了一天體力活似的。他過去不止一次地駕機沖向藍天,坐汽車也總喜歡親自駕駛,都沒有這麼累過。他這才真正體驗到,開飛機並不是人們想像的那麼輕鬆,特別是在霧大或氣候變化無常的情況下。

  這天下午,他沒有再出門,就在會談地點清涼山下橋兒溝天主教堂附近的一個小院裡休息。

  中共代表也是頂風冒雪,從當時的中共中央所在地保安,騎著馬,經兩天長途跋涉,於當天傍晚才趕到膚施的。但護送人員和馬匹都留在城外了,只有參加談判的幾位同志徒步進入了膚施縣城。

  當時,負責在大門外迎候中共代表的是張學良的衛隊營長孫銘九,他只知道來的是級別較高的代表,但究竟是哪些人,由誰率領,卻毫無所知。

  中共代表是在天擦黑時才來到天主教堂門前的。他們一共五個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位,中等身材,人較瘦弱,但很有精神;他穿著黑色中山裝(這天他和李克農均換上便衣了),眉毛濃而黑,目光炯炯有神。從他那行動矯健、氣宇軒昂的神態看,他年紀並不大,可是卻留著濃密的黑鬍子。那時,他看到大門外有人迎接,急忙大步流星地走過去,與孫銘九熱情握手,並親切地說:「辛苦了!」

  「歡迎,歡迎,請!」孫銘九伸手讓客,很有禮貌地把他們引進裡面去。那時,他只覺得這位大鬍子衣著樸素莊重,儀態沉穩和藹,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卻無論如何也沒料到,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恩來!

  張學良與周恩來也是初次見面。過去彼此雖然都久聞其名,卻無緣相會,今天在陝北一偏僻小城,得以握手言歡,坐在一起會談,真是機會難得,所以二人一見如故,談笑風生。對於西安事變和周恩來與張學良的最初的會晤,許滌新曾有簡要的評述。他說:

  日本帝國主義侵佔了東北之後,救亡運動的火焰,遍及全國。我黨向被蔣介石派來「剿共」的張學良東北軍和楊虎城西北軍,開展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兩軍將士們的抗日情緒日益高漲,而蔣介石對兩軍的壓迫也日益加強。在這種形勢下,張楊兩將軍發動了震動全國的西安事變,活捉了蔣介石。四十一年後,西安和蘭州的劇團都編排了壯懷激烈、慷慨動人的《西安事變》話劇。

  在話劇裡,當周恩來同志對張學良說到「我們都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子孫」時,張說:「不,不,我是一個不抵抗將軍。」恩來同志說:「我相信,這個不抵抗將軍的名義,你會自己洗掉的;我們也會幫助你洗刷。」恩來同志又說:「聽說張將軍不久前寫過一首抒懷的詩。」張說:「周先生你也知道麼?」恩來同志邊笑邊念:「極目長城東眺望,河山依舊主人非!」張說:「只是感慨而已。」恩來同志說:「張將軍,我想借用魯迅先生的兩句詩奉贈:『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劇本所寫未必完全是事實,但在當時那種慷慨激昂的心情之下,《西安事變》劇本的這一段對話,是反映了當時全國人民堅決要求抗戰的真實性的。②

  ②許滌新:《百年心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79年3月出版。

  筆者亦有同感。的確,在當時那種民族危機日益嚴重的形勢下,這對話是反映了全國人民堅決要求抗戰的心聲的,是具有歷史的真實性的。就說在膚施的這次會談吧,雙方也始終是開誠相見,推心置腹,是一次親切、友好和相互尊重的會晤。

  在會談中,他們談了很多的問題,但談論得最多的還是民族的危機,以及如何制止內戰、團結抗日的問題。張學良談了他在國外的見聞,也談到了他的一些胡塗的認識,他毫不避諱地說:「前些時我到歐洲遊歷了幾個月,開闊了眼界,看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但也接受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如在意大利的時候,有人對我說,你們中國英雄太多了,但應該象我們擁護墨索里尼一樣,不要互不相下。所以我一度認為意大利與德國之復興,主要是由於人民全心全意擁護領袖,使領袖有充分力量克服救國途中的障礙。我國人民若要救國,也得如此。所以我回國後,是竭誠擁護蔣介石做中國領袖的。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的信念動搖了,深感國民黨政府和軍隊的腐敗,靠國民黨來救中國是沒有希望的。而對墨索里尼的辦法還存在幻想,認為法西斯主義可以救中國。後經與劉鼎和李克農先生交談,才知道自己想錯了,這個觀點是站不住腳的,而思想上卻也還有一些矛盾,特將這些想法談出來,向周先生請教。」

  「哪裡,哪裡,咱們共同研討,共同研討吧。」周恩來一直靜靜地認真聽張學良談話。他有個特點,一般是不隨便打斷別人的談話的。但聽他這麼講,也立即作了謙虛的表示。

  「不,請周先生指教,學良講的是真心話。」張學良又補充道。

  周恩來見張學良態度誠懇,是真心實意要抗日的,便開誠佈公地談了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張先生到國外看了看,增長了見識,開闊了視野,看到了國民黨政府的腐敗,這是難能可貴的。不過,關於法西斯主義,我也是持否定態度的,因為它不是一種先進的思想,而是帝國主義的產物。它主張個人獨裁,壓迫人民,摧殘群眾,把資產階級統治的最後一點表面上的『民主』全拋棄了,它是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最後階段的一種最反動的思想觀點,是沒有任何進步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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