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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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一陣橐橐的皮鞋響,張學良滿臉怒氣地走進門來,見於鳳至和趙一荻正在那裡瞟著他冷笑,更加發怒了,道:「大姐,咱們結婚十幾年,我還真想不到您會這麼冒失!」趙一荻不以為然地說:「大姐辦了什麼不對的事情?」張學良道:「你問她,就知道。你們知道魏道明和鄭毓秀到北平來幹什麼嗎?唉,可您為什麼不通知我,就一個人到六國飯店把鄭女士從宴會上找出來,向人家募起抗日的捐來?虧您想得出。現在讓您把事情鬧大了,鄭女士和魏道明被您弄得下不來台,兩人都不辭而別了。」趙一荻高興得拍起手來叫:「走了好!」於鳳至道: 「我名為募捐,實際就是要攆他們回南京。漢卿,你也不想想,現在東北國土淪陷,在這個國難當頭的時候,你這個東北子孫為何陪他們這些達官貴婦跳舞取樂呢?」張學良一臉沮喪的神情,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心裡充滿了矛盾。他痛心疾首地說:「大姐,別人罵我,我不惱。 可你我朝夕相處,難道還不知我是何用心?東北丟了,我張漢卿恨不得碰死,以去恥辱!這魏道明和鄭毓秀,本來就是蔣介石派來觀察我張漢卿動靜來的。您說,我不苦中作樂,又有何辦法應酬?」 張學良一席話,說得於鳳至和趙一荻良久沉默無語。 他們都深深理解張學良的話是發自肺腑的真誠話。忽然,趙一荻打破沉默說道:「漢卿,你看看這幾句詩。把你和我都罵得淋漓盡致了。連我和朱五小姐,還有電影明星蝴蝶(應為胡蝶——引者)也都沾了光。其實,你明明只和蝴蝶見了個面(胡蝶本人說沒有見過面,這裡似欠確切——引者),哪裡在一起跳過舞呀?」 張學良接過那張《重慶日報》,見第四版上果然有一首打油詩: 趙四風流朱五狂, 翩翩蝴蝶正當行。 溫柔鄉是英雄塚, 哪管鬼子進奉天。 告急軍書夜半來, 開場鑼鼓正相催。 奉天已陷休回首, 且抱嬌娃舞一回。 于鳳至和趙一荻盯盯地瞅著張學良,知道他讀罷這詩,定會大發雷霆的。你看他那雙手真的哆嗦起來了,臉色由青變白,由白變紅。漸漸,張學良將一腔莫名的委屈、憤懣和懊惱,克制下去。很快就平靜下來,冷冷一笑,把那報紙擲於幾上,說道:「罵得好!」 于鳳至和趙一荻一驚:「罵得好?」張學良也不解釋,只是追問:「這詩是什麼人寫的?」趙一荻氣咻咻地說: 「廣西詩人馬君武!」張學良又把報紙拿來,上下看了一回,說:「九·一八事變,對我張學良不滿,百姓對我恨之入骨,這是可以理解的。這是因為他相信我張學良是個有血性的中國人!馬君武用詩來刺激我,是讓我奮起抗日,有什麼不好!不過我張漢卿的苦衷天下人怎麼知道?大姐,小妹,我已經派人帶著我的親筆信和黃綾子,回東北去聯絡舊部了。馬占山和蘇炳文也打回了江省!我相信日本人是不會長久的!……」① ①趙春江、竇應泰:《少帥夫人》,吉林人民出版社1987年6月出版。 由上面的這段記述看,在那個時候,儘管張學良的看法還不能說是完全正確的,但他能有這樣清醒的認識,就說明他還是愛國的,是要抗日的,東北的淪陷,他確有難言的隱痛與苦衷。 馬君武是個怎樣的人?他為什麼寫此詩?當時人們是怎麼看的?馬君武對抗日問題的認識有無變化?與此詩有關的現在仍然健在的當事人又是怎樣看待這樁不大不小的歷史公案的?談一談它的來龍去脈,看來還是有這個必要的。 前些時,曾在報上看到張宜雷寫的談馬君武及其詩作《哀瀋陽》的文章,倒是有一個比較扼要的介紹,他寫道: 馬君武名和,字貴公,廣西桂林人。早年留學日本,即參加同盟會,追隨孫中山先生從事革命活動。後為清廷追捕,逃往德國,入柏林大學,成為中國第一個自然科學博士學位獲得者。回國後在國內首次制定無煙炸藥。 辛亥革命成功,歷任孫中山總統秘書長、國會議員、實業部總長、司法總長、教育總長、廣西省長等職。又曾編撰我國第一部《德華字典》,譯達爾文《物種原始》,是「我國近代第一流的學者。」 他還擅為詩,與柳亞子先生等同為「南社」的台柱。 曾寫過《華族祖國歌》等不少充滿愛國主義精神的詩章。 他翻譯的英國詩人拜倫的名詩《哀希臘》,更是在反清革命的愛國志士、熱血青年中傳誦一時。「九·一八」時期,他寫了《哀瀋陽》二首。今錄之如下: 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當行。 溫柔鄉是英雄塚,哪管東師入瀋陽。 告急軍書夜半來,開場弦管又相催。 瀋陽已陷休回顧,更抱阿嬌舞幾回。 馬君武這兩首詩沒有將批判的鋒芒準確地指向不抵抗的蔣介石,卻指向了作為替罪羊的張學良,是由於他不知內情所致。但激蕩其間的愛國主義精神卻異常強烈,顧此二詩當時傳遍全國。② ②張宜雷:《馬君武及其詩作「哀瀋陽」》,載《武漢晚報》。此處所引系《文摘報》摘編稿。 另據陳鐘瑞談:「……後來,馬君武先生弄清了『不抵抗』的內幕,便在《致蔣介石、汪精衛電》中指責說:『國事敗壞至此,論者異口同聲皆曰:是乃精衛兄在武昌一年,介石兄在南京四年倒行逆施之總結果。介石兄堅持對內不妥協、對外不抵抗之主張,日本已佔據東三省,介石兄猶唱先統一後對外之說……介石兄對內面獰如鬼,對外膽小如鼠。』憂國憂民、嫉惡如仇的耿耿愛國赤忱躍然紙上。這封電文發表後,曾有力地推動了全國的抗日救亡運動。」③ ③陳鐘瑞:《中國第一流的學者——馬君武》,載1987年12月5日《團結報》。 這些文章資料,對此事的分析評價,除了所引的詩在個別詞句上與原詩稍有出入外,總的來看,還是比較客觀、公正的。無疑的,馬先生的詩是有缺陷的,這不僅廣大讀者這樣看,就連作者本人也不諱言這一點,在他弄清了「不抵抗」的真相後,以通電的形式公開斥責汪、蔣,這可以看作是他對上述詩作的一種否定,這位被周恩來同志譽為「一代宗師」的著名學者,是位知錯必改的人。同時,我們也高興地看到,對馬先生的介紹也並未因此就以偏概全,否定一切,而是既指出該詩的不足之處,也肯定它的積極意義。當然,它講的均較簡略,對此詩的歷史背景與所牽涉的人物事蹟或一筆帶過,或未曾涉及,為進一步弄清事實真相,似仍需略加補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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