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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九·一八』事變激怒了全國人民,矛頭直指蔣、張。蔣介石為了保全自己,又一次利用了張學良的忠誠,逼他下野出國,張竟忍辱負重,甘願代蔣受過,再一次蒙受嚴重打擊……」⑥

  ⑥劉鳴九:《積極追求愛國統一的張學良將軍》,見《在同張學良相處的日子裡》,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年1O月出版。

  這一幕幕的往事,使張學良逐漸感到,與南京合作,看來不是象他先前所想的那麼簡單了;而在蔣介石的「笑臉」的背後,似乎也隱隱發現某種不祥之兆。但在那時,他對蔣的陰暗心理和本質還未真正看清,他雖然明知又一次當了蔣介石的替罪羊,但仍無怨恨,這雖然是他很不情願的,但他仍然準備服從……

  張學良的這些想法,當然也很難瞞得過善於察顏觀色的蔣介石的眼睛,他看到張學良神色黯然,內心裡感到高興,暗暗罵道:「張學良,張學良!你小子過去仗著東北軍實力強大,有資本,同我討價還價,遲遲不肯歸順中央。後來,名義上是改換門庭,掛起青天白日旗了,可卻擁兵自重,獨霸一方,對我總是若即若離,不肯服服貼貼。中原大戰雖然立了功,可是才過了一年多,又不聽招呼了,東北丟了就丟了嘛,我們打不還手,『國聯』遲早是要說話的,可你卻急得不得了,又在長城一線和日軍激戰起來,還在報紙上大吹大擂,要搞什麼保衛熱河之戰,鬧騰得連我都不得不離開『剿共』前線,北上督師,結果怎麼樣,還不是一敗塗地嗎?這一回,我讓你小子先給我下臺,並且讓你走得遠遠的,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會老實的!」可在嘴上,卻還是虛情假意地說:「漢卿,不必難過,等機會再起,報國之日方長嘛,唵,唵,就這樣吧,再見,再見。」言畢起身送客,張學良悵然離去。

  【莫須有公案】

  如果說「九·一八」事變前夕,張學良在石家莊與蔣介石的會見,因為聆聽了他的不抵抗主義的高論,並執行了他的力避衝突的命令,丟掉了東北,而備受國人責難,那末,這次(1933年)在保定與蔣介石的會見,則使他丟官下野,而不得不離鄉背井,遠走異國,外出考察了,這他怎能想得通呢,這哪裡是什麼同舟共濟,不明明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嗎?

  與蔣分手後,張學良乘專車返北平,他在回到自己的軟臥車廂後,曾伏枕大哭,痛心疾首。當時在他身邊的外籍顧問端納曾好心勸慰,讓他「做個大丈夫,要勇敢,要堅強」,但他仍覺得蒙受了很大的恥辱,心頭就象有塊鉛似的,總有一種沉重的壓抑感。返回北平後,他沉痛地說:「中日問題,蔣先生以和為主,還不知演變到什麼地步,人們罵我不抵抗,我也不辯,但下野之後,這個罪名要背到哪天呢?」

  趙四小姐非常同情少帥的遭遇,常在旁安慰他,並同於鳳至一起幫他處理各種公私事宜,做出國的準備工作。她還語重心長地對張學良說:「漢卿,這點挫折算不了什麼,端納先生說得對,要『做個大丈夫,要勇敢,要堅強』!照我看,在當前形勢下,你勉強支撐華北這個危局,難處不少,你雖名為中央軍委會北平分會代理委員長,有權指揮和調動華北所有部隊,可他們中不少人原本是馮玉祥、閻錫山的部下,過去跟你們都是冤家對頭,你想他們能心甘情願聽你指揮嗎?你指望他們積極地去支援東北軍,進行保衛熱河之戰,這現實嗎?再說,東北淪陷後,國人不知內情,對你的指責不少,你又不便將真相公之于眾,所以趁此機會到國外走走,休息一下,從長遠考慮,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綺霞說的對,漢卿,你不必難過,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只要身體好,有東北軍十幾萬將士的協力支持,收復失地,重返故鄉的願望是一定能夠實現的。」於鳳至也關切地為丈夫排解憂愁。

  被特意請到北平順承王府來話別的東北軍的一些主要將領,這時也一致表示,請他放心,他在國內也好,不在國內也好,他們都一定帶好隊伍,保存好東北軍這支部隊,珍惜這抗日的基本力量,以便有朝一日,打回老家去,把鬼子趕走!

  張學良看到部屬團結,抗日的決心很大,心情激動地說:「感謝諸位對學良的厚愛。大家都已知道了,我很快就要出國,但我不打算在國外久留,不久就回來。在當前民族危機日益嚴重的時刻,我本不想離開部隊的,但人家催得急,甚至連出洋的手續都替我辦好了,怎能不走?不過,大家也不要誤解,這次引咎辭職,對國家對個人皆為必要,蔣先生是為大局著想,對本人也是仁至義盡,大家服從蔣先生,就是服從我,對不起蔣先生,就是對不起我。所以,我走以後,你們更要以大局為重,好好地幹,要團結對敵,共赴國難。東北,我們是一定要收復的,不收復東北,我對不起東北三千萬父老兄弟姐妹,也對不起先大帥在天之靈。現在,中央給我們河北這個地盤子,由孝候(於學忠)負責,一定要全力以赴,守住我們的防線。」

  張學良離開北平的頭一天晚上,於鳳至和趙四小姐又陪他去中和劇院看了在北平的最後一次戲。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在與這座古都告別的前夕,還要再到這個劇院來看戲呢?想來定是他們又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不平靜的夜晚,那晚他們也曾在此看戲,戲未看完即退場,那時張學良是根據蔣介石的絕對不抵抗命令下令將東北軍撤至關內的,現在正是這個荒唐的命令使他失信於民,而不得不下野出國了。也許正是由於觸景生情,感慨萬端,以求從苦悶中得到一點解脫吧,所以他又在兩位女士的陪同下,來到了這個在他的人生旅程中一再出現轉折的場所,憂國憂民的張學良陷入了無限的惋惜、惆悵和悔恨之中。

  但在那時,人們對張學良並不瞭解,特別是「九·一八」事變的內幕,國人皆蒙在鼓裡,所以人們把一腔怨憤之情全傾泄在他身上了:出於義憤,批評他軟弱,是「不抵抗將軍」者有之;故意製造謠言,借題發揮,向他大潑污水者有之;由於不知真情,對他多有責難,甚至捕風捉影,搞出一些無中生有的事情來的,亦有之。前面曾經提到的馬君武的詩《哀瀋陽》,便是其中頗有影響的一個事例。

  馬君武的詩,初見於何報?國人的反映究竟如何?筆者未曾詳考,不過,張學良和於鳳至、趙四小姐最初看到時,確是吃驚不小。當時他們是在一張《重慶日報》上看到的,氣是氣,但那反映卻也頗為不俗:

  于鳳至和趙一荻在房中說著話,忽聽張學良從六國飯店回來了。于鳳至向趙一荻笑道:「瞧他准要發火的!

  小妹,你看看,這張報紙是否也要拿給他看呢?」趙一荻接過一看,原來是一張《重慶日報》,她拿在手裡翻了翻,發現上面幾乎全都是譴責、咒駡張學良不抵抗的文章,她氣得胸口起伏,憤然道:「真是豈有此理!怎麼能把不抵抗的罪名統統歸罪於漢卿呢?你看這首詩,寫得簡直狗屁不通!」

  于鳳至見趙一荻氣咻咻的,把那報紙揉成了一團。於鳳至卻奪過來,在膝頭上展平,歎息道:「小妹,這樣的報紙給他看看也是件好事。他現在是吃了蔣某人的迷魂藥,死心塌地為他受過!如今漢卿已成眾矢之的。如何了得?讓他看看老百姓怎樣在報上罵他『賣國』,也好讓他認清一下蔣某人到底是人是鬼!有什麼不好?」趙一荻聽於鳳至說得有理,連忙頷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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