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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是的,同楊宇霆一樣,常蔭槐也有他的「過五關,斬六將」。此人年富力強,有魄力,對東北的交通建設,曾作出過一定的貢獻,這也不可否定。但他「治事霸道」,冷酷無情,甚至濫殺無辜,卻是犯了眾怒的。據說,「一九二三年,奉軍第四混成旅一個團,駐紮在中東路沿線的博克圖車站,因為團長管兵過苛,激起公憤,士兵起來把這個團長殺了,全團嘩變。張作霖聞訊即派常蔭槐會同吳俊陞去查辦。常蔭槐到出事地點,把一部分叛變逃出的官兵騙回,派兵包圍,當場殺死百餘人,真是殘酷已極,連吳俊陞對這種作法都不滿意。吳認為應該分別首從,不應該濫殺。」②另方面,也要看到,常蔭槐因為當過司法處長,執法甚嚴,積怨較多,也是他喪命的一個重要原因。傳說,「有一次張作霖的岳母王太太的管事人,身穿上校軍裝。坐火車不買票,被常蔭槐查出,當場把軍衣扒去,痛打一頓。就是現役團營長以下的軍官,如有不買票坐火車的,他發現了都攆下去。高紀毅當團長時,有一次沒買票乘車,也被常蔭槐從車上扯下來。常蔭槐因為執法無情,無論在老派或新派人物中,同許多人結下仇怨。張作霖活著的時候,老將庇護他;一旦老將死了,他就成了眾矢之的,難免災禍臨頭。」③

  ②武育文:《楊常事件始末》,《瀋陽文史資料》第十輯,1985年6月出版。

  ③薛景平:《楊宇霆其人其事》,《瀋陽文史資料》第十輯,1985年6月出版。

  但也不可否認,這也還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使他致死的更主要的原因還在於他是楊宇霆的心腹,極力主張擁楊上臺,如常自建山林警備隊,楊就由他所掌管的兵工廠給他運送軍械,並還向捷克訂購了三萬支步槍,張學良找楊查問,楊才承認確有此事,「張詢以何用?楊曰『裝備山林警備隊。』張質問:『咱們兵工廠不是有得是步槍嗎?』楊宇霆有恃無恐地回答:『沒有人家的好啊!』」④使張尤為驚訝的是,這樣重大的事,他們竟瞞著他,既不請示,也不報告,這不明明是要搞獨立王國嗎?張學良怎麼能容忍他們這樣無法無天呢!

  ④ 荊有岩:《奉系軍閥「惑星」楊宇霆事》。

  以上所說,如果可以看作是楊、常被殺的遠因,那麼他們聯日親日,反對張學良關於東北易幟的大政方針,則就是他們致死的近因了。

  那時,由於張作霖被炸身亡,東北政局不穩,東三省領導集團內部有矛盾,不團結,這固然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但更主要的危險,則來自日本人,當時日本人藉口維持滿洲治安,電請政府速派重兵來奉,企圖借機霸佔東北,並在一些地區挖掘戰壕,大有劍拔弩張之勢。因而東北怎麼辦?東北向何處去?東北究竟要不要易幟?就成為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張學良是主張易幟的,因為他很清楚,他要擺脫日本人控制東北的處境,非實行易幟不可。可是阻力也不小,在父親的一些舊臣宿將中,象楊宇霆這樣公開反對的,確也為數不少。不過,鬧得最凶的還是楊宇霆。在張學良宣佈易幟的盛典上,張學良與同僚一起同參加會議的代表和貴賓合影,楊宇霆卻不給張學良一點面子,拒不參加照像,竟公然挾著皮包憤憤而去。在場的記者搶拍了這個鏡頭,有的還將它攝入新聞記錄電影片中,使張學良頗為難堪。

  易幟典禮是1928年12月29日舉行的,一個星期以後,即1929年1月5日,又發生了楊宇霆為其父大辦壽辰之事。事前,曾有同鄉好友勸他慎重,最好回老家法庫去辦,這確實是真正從關心他出發的一個好建議,可是楊竟忠言逆耳,不但執意定要大辦,而且決定不離開奉天。以致此事猶如火上加油,更加激化了他與張學良的矛盾。

  這也不奇怪,請看,那祝壽場面是何等氣派:

  辦壽那天,楊宇霆在小河沿附近青雲寺胡同私邸,彩棚高聳,燈火輝煌;百戲雜陳,鑼鼓喧天;精饌佳餚,水陸鹹備;高朋滿座,門庭若市。曾任五省聯軍總司令的孫傳芳,擔任總招待;曾任國務院總理的潘複,親自去大連迎接程硯秋到楊府演戲,宴饗賓客三晝夜,極一時之盛也。東北各省軍政長官,車水馬龍,到楊府祝賀,並致重禮以取楊氏之歡心。

  已就任東北邊防公署長官的張學良也親往祝壽,只見東北高級文武大員正在圍桌賭錢,楊的副官喊:「總司令到!」那些圍桌賭錢的文武大員,只有少數人起立,多數人半起半坐,有的略一欠身。可是,楊的副官一喊「督辦下來啦!」圍桌賭錢的官員,不約而同的肅然起立,直到楊與各位來客一一周旋後,他們才就座。

  張學良親臨目睹這種咄咄逼人的場面,實在難以忍受。⑤

  據說,那天在楊府張學良沒停多久便辭出。少帥的不悅,是個信號,照說楊、常該有所收斂了,可是他們仍執迷不悟。「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製造流言,撥弄是非,離間張學良與楊宇霆的關係,以達到破壞易幟目的。說什麼東北局勢恰似日本幕府時代,豐臣秀吉死後,豐臣秀賴子承父業;而大臣德川家康奪取了政權,結果豐臣秀賴自殺,豐臣家族滅亡。把張學良比作豐臣秀賴,把楊宇霆比作德川家康。」⑥如果楊宇霆沒有野心,對這種惡毒的離間他會大為反感,甚至公開反駁的,可是他不但心安理得,還一唱一和,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他居然也附和說:「今天東北實際情況和日本德川幕府統治時代很相同。」德川幕府統治是日本明治維新前的封建統治時期,是日本封建統治末期的一種頑固勢力,它在農民起義的打擊下,已經搖搖欲墜,加之一些下層武土和一批宮廷貴族紛紛叛離,並與資產階級結成倒幕聯盟,所以幕府統治很快就被推翻了。如此兩相對比,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這怎能不使張學良氣沖鬥牛呢!而恰巧在這時,又發生了楊、常二人支持日本關於東北五路新要求的事,更把他們之間的矛盾推向了高峰。

  ⑤⑥薛景平:《楊宇霆其人其事》,《瀋陽文史資料》第十輯,1985年6月出版。

  原來,東北易幟後,日本人並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仍然企圖瓦解東北政權,並認為在東北沒有再比楊宇霆更合適的人選了,而要讓楊上臺,又非打倒張學良不可,所以,那一陣子日本人和楊宇霆的接觸也更加頻繁了。

  1929年年初,根據日本政府的指示,滿鐵總裁山本條太郎派町野武馬面見張學良,就所謂履行鐵路合同問題進行試探,空手而歸。他於是又找楊宇霆交涉據說是張作霖生前答應借款由日本承建的「滿蒙五路」問題,用威脅的口吻問楊,這五條鐵路究竟還建不建?楊竟滿口答應,作了肯定的答覆,町野怕他的話難以兌現,對楊說:「請您好好給張學良說說。」並加問一句:「你這樣說沒關係嗎?」楊答:「沒關係,一定要建議。」⑦町野得到楊的支持,後來還曾找過張學良,也都被頂了回去。張學良以「滿蒙五路」問題已移交南京政府交通部管理相推辭,拒絕進行談判。町野這才又「退訪楊宇霆」,欲將當年經楊手商訂的密約「擬一公佈辦法」,造成既成事實,以迫使張學良承認。

  ⑦河本大作:《我殺死了張作霖》,載《瀋陽文史資料》第一輯,1981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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